举报，送检，亦或是诉诸舆论，原本就是我的难点，因此才会有与你们平等合作一说。既然如此，我便开诚布公再提一个请求，那就是我的配合都需要在维持我与贾建学表面和平的前提下进行，因为我还没得到我想要的。这么说起来，我更倾向于送检，给他的压力越大，对我越有利。

这话，不，通篇是不是听起来都透着这个世界人人对我不公的疯感，或许不止听起来，那些自诩真实而口无遮拦自我贬低的话，不就是有力的证明。但是请听我说，哪怕你不相信我此时此刻的冷静，也一定要相信惯性的力量。我确定，正是二十年高效运转的大脑使我没有经历印象中一个人遭受打击之后的必经阶段，睁开眼就要学习的习惯并没有给意志消沉留出多少时间，情绪的一次失控也不会成为行为颠三倒四的证明，因此尽请放心与我合作。当然，就像我之前听到你说你的计划并不需要我，我一点都不怀疑，同样，我也并不是一定需要你们。资料已经共享给你，要用还是不用都随你。

回复我，尽快。”

宫熙贤推开电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虽然她早已不是眼神中透着清澈单纯的愚蠢的小姑娘，已然了解这个世界有它阴暗的一面，也已经知道与其自顾自悲天悯人，不如再多一点再认真一点做慈善，但这一刻她仍然为这个女孩伤心。不为别的，只为一个毫无根基的女孩在和她差不多的年纪已经独自面对世界许久，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因为没有扶她起来的人，于是她一刻不曾停歇地向前，哪怕半路遭遇匪徒，只凭这一点，宫熙贤就希望这个女孩未来的人生配得上她所有的努力。

当然不是眼下这种努力，但事已至此，如果借助林远的力量，事情有个对她而言相对满意的结局，那么一切就还为时未晚，否则这个女孩绝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泰然自若，她现在未见崩溃只是还心怀希望，但凡到头来依然是个让她绝望的结局，还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个局面。就是不知道林远会作何打算，照理说与张敏合作怎么看都是双赢，但从他没有立刻给出回复这一点就能看出，他并不这么认为。

“你不相信她？”

“不，我相信。即便我不了解她，但光凭她还不想和贾建学撕破脸，这封邮件无疑就是一个把柄，我也相信她在扳倒贾建学这件事上的诚意。”

“所以你的不过是？”

林远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不过时机太难掌控，我不能给她保证，毕竟这一切最根本的目的是让他们远离我老师。”

是了，张敏可以说算到了所有，却漏掉了最重要的时机。从附件中的聊天记录可以看到，贾建学用以引诱张敏的承诺有三：他正在办理离婚手续，离婚后会立刻和张敏结婚；婚房和聘礼一样不会少；毕业之后会推荐张敏进入她理想中的设计所。现在虽然第一个换成了让食言之人名誉扫地、人财两空，但其它的想必就是张敏在信中提到的“她想要的”了。同时也不难看出，她的打算是在林远这边的揭露给贾建学带来压力时，趁乱威胁，贾建学为了不将事情闹大，定会想办法稳住她，那么她之所求便可能得以实现。但林远担心的是，眼看最后的评选会议召开在即，他必须一击即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贾建学，那么等到他将所有证据一并公开时，势必不容张敏向贾建学施压，贾建学就已经兵败如山倒，他既见大势已去，并没有什么可掩盖的了，怎么可能还会受张敏的威胁。

“你打算拒绝她？可你不要忘了，别的不说，说服那些被骗的女孩们，没有人比张敏更有号召力。”

然而林远看起来却像是决心已定：“如果希望又一次落空的话，你知道那对她意味着什么。”

宫熙贤听他言中自己同样的担心，一时间不免感慨，很多人忽视精神伤害，就像他们也一样享受不到一张铺满薰衣草花瓣的信纸的浪漫，匮乏从来都是双向的。不过眼下并没有时间给她庆幸，林远显然进退维谷，拒绝和答应都会让人失望。

“我来写回复怎么样？”

宫熙贤灵机一动，她觉得或许可以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不过林远虽然对她知无不言，但好像依然固执地不愿让她卷进来。宫熙贤自然知道林远是不想她再次进入公众的视野，她都要怀疑，放在古代，这个古板的男人会不会金屋藏娇。她心里藏着甜蜜，嘴上却是另外一回事，只见她偎进他怀里，故意曲解：“你不相信我？”

“没有。”

“又不会有人知道是我的主意，你还要担心吗？”

见她这样说，林远露出一丝心思被戳破的窘迫，这让宫熙贤心情大好。她趁热打铁，从林远手里将电脑拿走，只留下一个俏皮的背影。

林远看着宫熙贤，那个时不时冒出头的想法又一次出现，这个女人为什么不能笨一点，这样他就不会在和她的每一次交锋中捉襟见肘，然而在他看到回复邮件的那一刻，他又如常再一次放弃了这个蠢念头。

“……

以上就是我的timing，无论你是否参与进来，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也就是说，你的加入只会产生一点不同，那就是最后你会失望于我，还是失望于你自己。正是顾虑到这一点，我原本打算回绝你的提议，但是后来我发现并非不能两全。

问题中心是timing，但也可以是利益，贾建学的利益。现在有三个方向可以取证：学术不端、不正当性关系以及公司违法违规行为。我这边并不一定需要有关公司的证据，所以可以提供给你，那么你原来用以威胁贾建学的筹码就从丑闻变成更具破坏力的公司利益，毕竟假如失去教授一职，他势必会更加看重作为唯一利益所在的建筑设计公司，而同时你完全可以在我们这边完事之后再发难，这样也就解决了时机的问题。不知你意下如何。

最后，虽然是题外话，我还是想多一句嘴。没人想吃一堑只能长一智，那显然不是公正的清算，但假如最终没能如你所愿，好人不亏，报应不爽，你最好也把这当作从头开始的契机。你沉迷于净化，可见是个完美主义者，但你要知道，涅槃重生是最完美的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