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的原野上,一列高铁飞驰。
“喂?那位?”白月棠按下接听键,屏幕上显示的是来自晋城的陌生号码。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传来低沉厚重的声音:“是我,老醒。”
“醒爷?是我妈告诉你我要回来?怎么换号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关于你爸爸的事么?回来记得过来一趟,如果那时我已经离开店里了,就去老城的全胜街,春华巷109号,那里的主人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我爸?”白月棠声音拔高,有些尖锐,旁边座位上假寐的乘客,不满的哼了一声。
“我会把那把千牛刀留在老位置,小棠,抱歉……”
盲音传来,对方已经挂断。再打过去,关机。
白月棠有些茫然的放下手机,车窗外是奔腾的母亲河,浩浩汤汤,他的目的地骊县,只是她流经的一座小小城市。
十多年前洪灾留下的伤痕已然被时间抚平,街巷楼宇间,是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二十六岁的白月棠穿过狭窄的街道,空气中灰尘弥漫,充斥着他熟悉的油烟味道。
下水道,火锅店、熟食店、理发店所有的气味在街上混杂起来,被行过的汽车尾气一搅,怪异而丰富,难以形容。
北方的夏季干燥热烈,夜空下的云层黑压压的,空气中泛着淡淡的土腥味。身后小贩们的叫卖声越来越远,白月棠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珠,T恤沾在身上,有些难受,手里提着的两瓶廉价白酒轻轻碰撞,发出有节律的叮叮声。
“这个点,应该还在看电视吧。”白月棠默默的想。
街巷深处黑黢黢的,只有一家小门脸亮着昏黄灯光,门头上‘醒氏古玩’的字样斑驳模糊。每次看到这几个字,白月棠总是难以将寒酸的店面和他主人的气质联系在一起。
醒老头的名字他只在爷爷在世时听过一次,醒世君。在此之前,连这个姓氏他都未曾听过。
据说醒老头年轻时,是北方武术界少有的刺头,兼通中外,后来家里发生变故,就在骊县安居下来,开了个古玩店。爷爷在警队工作时没少和他请教擒拿技击,当然退休之后,两人过手的方式也就仅限于象棋了。
白月棠七八岁时,白妈妈给他报了个武术班。醒老头听说之后,大呼浪费钱,执意要亲自教他。所以在上大学之前,他有很长一段时间跟着老头学习技击,打下了不错的底子,未执师礼,两人倒成了对忘年交。
雨丝终于随着沉闷的雷声从空中落下,白月棠闻到湿润的泥土气息,一只手落在古玩店的门把手上,眼光扫过挂在玻璃门上的提示铭牌:
正在营业。
他没有立刻推门进去,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是晚上八点二十二分。
白月棠自认为是除了爷爷之外最了解醒老头的人,老头子在某些小事上几乎偏执到走火入魔的程度。比如他店门口的营业提示牌,一到晚上七点一定会翻到‘已打烊’的那一面,而中午则会换上‘休息中’的小牌子。尽管白月棠很少见他中午关门午休,但换牌子的习惯却雷打不动。
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看老头子们下棋看到瞌睡,随手翻了几下门上的牌子,被醒老头严肃的告诫过。以至于后来看过不少谍战剧之余,暗戳戳的幻想过老头子是不是什么秘密组织的成员。
白月棠犹豫一下,想到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还是轻轻推开了门,店里灯光昏黄,那只熟悉的落灰招财猫仍旧在奋力的挥爪。橱窗上的玉佛掉下来一只,在地上砸的稀烂,墙上挂的琵琶像是被利刃切过,只剩下一半,还有许多金石玉器,散散碎碎,零落一地……
这些物件中,有不少都是醒老头花大价钱,托手艺精湛的师傅做来的,用的料也不算差,大多时候权当作个门面。
进贼了?
这里远离热闹的路段,倒是容易被下三滥盯上。可近年来治安很好,最近三五年更是没听说店面失窃之类的事情。即使有,也是些初入社会的愣头青,手头没钱了没头苍蝇似的蛮闯蛮干,那些叫的上号的,大多都不敢打醒老头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