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男的要的不多,无非就是理解、认可、接纳和支持而已……”陈凡的语气带着失落,甚至听起来有点儿像是在请求。
“这还不多?就算真的不多,那这些要被做到也是有条件的,可我对你的感情还……还卡在第一关。你现在已经把我当成了要结婚的女朋友,可我还只是想接触来看看。其实我很喜欢你的家乡,想着在那个地方生活应该很惬意,可我老早就跟你说过我慢热。”纪娴打断陈凡的话说道。
江对面山峦上的月亮圆如盘,白如玉,而二人身后差不多五米远的道路上行人络绎不绝,看样子多为倾心相许的恋人或带小孩出游的一家数口。
“我以前一直都秉承着宁缺毋滥的原则,但现在,我有一点点……身高真的是我找对象很在意的一个点,而我现如今真……有一点儿对生活妥协了。”
听到这些,陈凡的内心生出了屈辱感,但良好的修养使他不能将心中的不满在脸上表现得过于明显。这一刻,纪娴与他第一次见面时的一颦一笑在脑海中若隐若现,他一下子想通了对方当时一点儿也不拘谨的真正缘由:并不介意对方有没有相中自己。鉴于多年的所见所闻,陈凡明白,如果某件物品对一个人而言价值足够、可获取且机会转瞬即逝,那么以最快速度将其占有会是一个正常人的必然选择,而在感情的世界里,这个道理体现得更为。想到这些,陈凡便试探道:
“你相过那么多亲,有没有你一遇到就想成为他女友的人?”
“曾经有一个很不错的男孩子与你一样希望将关系尽快确定下来,”纪娴思忖片刻后说道,“后来因为我迟迟没有……他便离开了。但三个多月后,我突然觉得我是喜欢他的。”
陈凡望着江面,右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这很简单,你去找他,事情不就解决了?……你不会真的没去吧?”陈凡将脸转向左侧看着纪娴,眼睛睁得大大的,故作惊讶。
“他当时已经有了新的女友。”纪娴微笑道,面带些许苦涩。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你快速动心,就像我和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对你一样,而不是像你说的那样需要过去几个月后才来感觉?”陈凡继续追问。
对话在此刻陷入了停顿。在他们身后,有几个小孩子在茶吧左侧的空地上闹腾,时不时传来的鸟鸣声、虫叫声让微风有了一种别样的韵律。可陈凡没有心思去理会周遭的世界,因为他明白纪娴不说话意味着什么。内心虽然难受,但他还是费劲将微笑挂在脸上,双眼盯着纪娴的侧脸,双唇紧闭,等着她的答案。
“有那么一个人,也是相亲认识的。”纪娴最终打破了沉默,“他很懂我,靠着我一个表情、一个动作或者开口刚撂下的几个字,他就能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知道我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陈凡能感觉到,纪娴当初对那个人很上心,而且是一开始就上心。但奇怪的是,他的心里没有愤怒,没有酸楚,也没了爱而不得的痛,相反,却有一种自己的猜测得到了印证的得意之感。
“怎么会分开呢?”话一出口,陈凡便在心里嘀咕着“分开”这个词是否用得合适,毕竟纪娴嘴上并不承认她和那人发展成了男女朋友,虽然那人也曾牵起过她的手。
“他做了一件触碰我底线的事,便没再继续了。”
“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后来没有想念过他?”
“他很快就有了新的女友。准确地说,他很快就遇到了另一个女孩,并和她成了男女朋友。”
对话再一次陷入了沉默。陈凡听着水流声,尽量什么也不去想,企图用一种发呆的状态去应对自己根本就理不清的思绪。在他看来,尊严已被冒犯,但他仍下定不了离去的决心,因为害怕失去,而这归根结底在于心里还有感情,还有期望。
“时间不早了,我们往回走吧!”见陈凡不再说话,纪娴提议道。她的语气竟有些许温柔。
陈凡本想再多贪图一会儿对方坐在自己身旁的感觉,但对方话一出,他也就爽快答应了。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与她一道向水流的下游方向走去。有那么一会儿,陈凡一直在纠结,但很快,即使没有想清楚,他还是一把抓住了纪娴的手,好似自己的右手不听使唤似的。万幸,纪娴并没有任何挣脱开来的企图。
“今天你给我说了这么多,是希望我就此止步,还是继续保持我们原本相处的状态?”
“我也不知道,我心里面很乱。我不晓得该怎么办。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很难受,所以选择把它们讲出来。我把决定权交给你,你要继续等我的答案还是放弃,我都能理解。当然,现在难受的就是你了。”纪娴回道。
陈凡不想再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了。于是,他尽量找一些生活中的八卦来缓解此刻的别扭气氛。有那么十几分钟,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但双方心里都明白,他们之间的婚恋感情这个话题,肯定会很快被他们再次拾起。
“也许是你从小经历的委屈太多,这让你在别人对你好时习惯性地逃避。”最终还是陈凡忍不住了,抛出了这句“开场白”。
“也许吧!”纪娴随口而出,她不想否认,也不想解释。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但当二人走了没多远,纪娴突然开口:“关于你刚才的问题,我现在有了答案。”
听着纪娴那犹犹豫豫的语气,陈凡知道接下来的答案多半不是自己想要的。即便如此,他还是想知道对方会用什么话来表达那个令自己难受的意思。虽然内心几乎算得上急不可耐,他还是保持了镇静,只是略微握紧了对方的手。
“你如果现在止步,受到的伤害可能是最小的。”
陈凡并不感到意外,但这话仍犹如一记击在他心口的重拳。然而,他依旧无法向对方表明自己的决定。其实理智已经在他心里给出了答案,但他在情感上接受不了;他在等,等时间检验自己在这段感情上陷得究竟有多深,等时间平复自己心境,使自己在衡量每一个决定时可以做到条分缕析。
“这么久了,我们没在接触时,你是否有一刻想念过我?”任何人都能从陈凡的表情中看出他是在强装镇定。
“很平淡!我知道,你要来镇上见我,肯定是因为想我,但对于你的到来,我没有忐忑和期待,你出现后我也没有啥特别的感觉,没有欣喜。”
“我没联系你时,你有没有过想要找我,无论是微信还是电话,哪怕一次?”陈凡一问出这个问题便后悔了,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我们第一次见面后,如果你没有主动联系我,或者说在这些天你不找我的话,我们应该就不会有后续了。”
有那么片刻,“嗡嗡”声出现在了陈凡脑海,随后,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冷峻。
“看来,我在你心里面根本就没有丁点儿位置。”他目视前方,语气平缓,表情僵硬。
纪娴没有直接回答,但接下来的话却令陈凡感到云里雾里。
“看吧!看吧!你老是这么去想问题,老是这么莫名其妙地把事情上升到这种层面。”
陈凡的眉头在不自觉间皱了起来。
“我不明白,既然你都说了对我一直都没培养出感觉,既然都还不肯接纳我,那当初你为何允许我牵你手,为何这些天都愿意与我牵着手四处散步?”
“相亲牵手不是很正常吗?我的手很好牵的!”纪娴语速很快,语气甚是凌厉。
听到这句与自己常识完全不符的话,陈凡彻底没了再说些什么的勇气,只是木然地向前走着。
夜渐深,而滨江广场依旧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流动商贩们各自坚持着在夜色下讨生计。他们有的已步入中年,也许早就忘记了对一个人心动是什么感觉;有的正青春年少,或许此刻正在靠着忙碌来忘却某个令自己痛彻心扉的人。无论想到爱情那一刻是痛是乐,是憎恶、愤恨,还是期待,抑或麻木,他们在招徕客人时多少都会带点笑意,而由他们组成的夜市则充满生活气息。可是,这眼前的、对真正的情侣而言颇具韵味的热闹繁华,却反向加重了陈凡心中的寒意。
当喧嚣声依稀入耳时,纪娴轻轻挣脱了陈凡的手,细声说道:“不牵了,我要去买点喝的,你要吗?”
陈凡没有拒绝。于是,纪娴走到一个小摊前点了两杯柠檬茶。二人随后向左穿过嘈杂的马路,徐徐走向他们那一晚相逢的地方。
“我至始至终都是一个慢热的性格,现在还不确定对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确定的是:我现在无法给予你想要的答案。所以,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接触,得由你来决定,你想好了就跟我讲一声。当然,我是有自己的时间进度的,等你回话不可能等得太久。”
听着这段内容大致重复的话,陈凡内心已无力起任何波澜,只轻轻回了一个“嗯”字。
“我到了,你到家后在微信上告知我一声。”到了目的地后,纪娴转身对陈凡说道。她的语调很轻柔,让人不禁觉得她对接下来的分别有一丝伤感。
“好的!”陈凡面带微笑。
纪娴进了小区,而陈凡也随即转身离去,并未如往常那般目送着纪娴的身影消失。
……
三日后,王女士通过微信语音联系到了陈凡,将纪娴曾对她说过的话告知:
“当我们起身往回走时,我知道我已经对他造成了伤害。可他还是来牵了我的手!你知道吗?当他的手再次触碰到我的指尖儿时,我内心竟有一阵触电般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