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章 粉墨登场(1)(1 / 2)烛芒:往昔首页

12次。

王从幸轻轻呼气,在伞下吹出一小团白雾。

月未过半,却已经下了12次雨,印象中天晨并不是容易落雨的城市,至少不会下得这么频繁。林沐卉说雨天不好,出门肯定会遇上倒霉的事儿,不过王从幸倒挺喜欢下雨的,听着雨声入睡心里格外舒坦,能睡到自然醒。

“MaydayMayday,指挥官呼叫僚机!”耳边传来林沐卉古怪的声音,王从幸能想象到她捏着鼻子的可笑样。

『还没找到地方呢,着急?』

“不对!你要回:收到收到!”

『收到收到!』王从幸有样学样地回复。

“僚机继续寻找吧!over!”

自从王自启的讣告传开后,琴川美绪那边就没了音讯,这些天也出奇的安静,没有突然的破窗而入,没有深更半夜的行刺,外出时也没有发现什么陌生人在跟踪他。

为什么“刺客”都销声匿迹了……理由倒也不难猜:或许是忌惮这位还在家里磨蹭的女孩,或许是刺客们放弃了,亦或许是因为王自启的死讯传开,不再需要为他这个“替代品”大费周章,王从幸认为这点才是大头。

昨晚百无聊赖的三人在玩“说出一件自己从来没干过的事,如果谁干过谁就要喝酒”的游戏,王从幸本来想用饮料代替,但林沐卉却满嘴跑火车,说什么村修都喝了,你也要喝,而且要多喝,多喝就习惯了!不喝酒以后怎么和领导打交道!不喝酒以后怎么升职加薪……

结果半小时后半瘫在沙发上的林沐卉边挥舞手里的酒瓶边碎碎念,舌头打卷脸色潮红,和她半小时前夸下的“千杯不醉”根本不搭茬。

“僚机的任务就是……就是牺牲自己为指挥官保驾护航喔,少年你加油喔……未来大有可为喔……”

等王从幸扔完垃圾回到客厅,发现林沐卉已经睡着了,七扭八歪地横在沙发上,睡相极差。村修则坐在沙发角落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啤酒,两人的眼神撞在一起,又不约而同地回避。

说起来,这位红樱家的公子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公子哥的派头——不管怎么看,他就是个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高中生而已。

出于尊重也好同情也罢,王从幸和林沐卉都没有在村修面前提到过关于义体反噬症的话题,而村修也并没有主动谈过这方面,或许他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主动示弱。

林沐卉说义体反噬症是只有能力者才会患上的病,只要能力者移植或者安装过义体——包括医院默认给新生儿安装的ID芯片——反噬症就已经扎根在了患者体内,只要病发,患者的生命就只有几年、几个月可活,甚至更短。没有解药,没有奇迹,只能寄托于运气,祈祷自己没有病发,祈祷自己不会是那个“幸运儿”。

王从幸却觉得这事儿诡异,义体和势能这俩八竿子都扯不上干系的竟然会产生如此恐怖的化学反应,巧合地就像是上天不允许能力者使用人类的造物一般。

好吧,人类——王从幸为自己有这种想法感到惊异,他不知不觉间竟也给能力者和人类划了个区分。

他自然问过林沐卉,既然如此为什么能力者还要选择植入义体呢?对方却说有不少能力者都是后天才知道自己有这种力量的,到那时候早就晚了,况且谁又能判断婴儿是不是能力者呢?总不可能不给新生儿一个合法的身份吧?这也是许多能力者排斥义体的最主要原因,说什么“是对我们无耻的模仿”“玷污了这份血统”,其实就是怕死嘛!

“那你……现在有症状了么?”当时王从幸这么问她。

林沐卉却耸耸肩,满脸无所谓:“我不知道,所以我把每天都当最后一天过。”

把每天都当最后一天过!多经典的名言,只是从林沐卉嘴里说出来,王从幸怎么都觉得不对味。

或许大部分能力者都是带着这种想法过日子的,或许其中也包括琴川村修,而且他很可能会成为一个短命的能力者。

所以是这样么?他的性格就是因为这个导致的么?王从幸端详着村修,对方自顾自地喝着酒,瞳孔偶尔闪烁,时不时还会勾起嘴角。

原来他早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便不想和他人再有过多的关系了么?

王从幸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村修和王自启会成为不错的朋友,哪怕他和王自启的交流只有那么些时间,他也觉得这两个人很像,不管是性格,还是交流方式。

嘿,说不准王自启曾经和村修一样呢,是个脾气古怪的死小孩。

-----

“片儿黑”,人们给这条老街起的俗称,因为这片地界曾经很容易就断电,而且一断就是大半天,白天还好,到晚上就两眼一抹黑,三米外不分男女,五米外不分人畜。夜里经过这儿偶尔能听见幽静的街里传来几句咒骂和抱怨,不用想,准是有人绊在那儿了。

但这些已成记忆中的过去式,未来的黑街灯火通明,义体诊所、烧烤店、路边摊、包括服装店都应有尽有,就连道两边的地砖也铺上了灯带,甭说黑,怕是鼹鼠爬上来都得哀嚎半天。

不过现在路面上并没多少人,毕竟喜欢下雨天出来压马路的只占少数,或许是王从幸来得不够晚,眼下还不到人们开始夜生活的时间段。

沿着黑街没走多长时间,王从幸就停下了,他抬起伞,透过墨镜打量起眼前这家店面:硕大的“义体工坊”灯牌浮在半空,在雨中也仍旧晃眼,大门虚掩,隐约从里面飘出股消毒水的味道,还有种说不上来的,些许怪异的花香。

就是这儿了,“黑街里最中间的那家义体改装店”,和林沐卉说的地址对应,墨镜也提提醒着王从幸到了目的地。

“新手村的第一个任务,堪比给村长爷爷送信”,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王从幸心说。

收伞推门,没想到一股更浓烈的消毒水味儿扑面而来,呛得他直皱眉头。不,不仅是消毒水,其中还夹杂着烟草和那股诡异的花香,堪称对呼吸系统的毁灭性打击。

王从幸一边努力适应店内恐怖的味道一边观察店内装潢,真是应了那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管是义体配件和各种认不出来的器械都摆放得井井有序,墙壁、地面、甚至是天花板都一尘不染,实在想象不出来能把店打理这么干净的人是怎么对这股怪味熟视无睹的。

柜台后坐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清秀男孩,就捧本书专心地看着,看样子店内的味道对他影响不大,至少没有王从幸这么强烈的反应。

“您好,请问这是郑老板的店么?”王从幸摘掉墨镜,向男孩打招呼。

男孩瞥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回到书上,语气平淡:“对,郑氏义体工坊,您有预约么?”

“我不是来安装义体的,我是来找郑老板本人的,请问他在店吗?还是说您就是?”

“郑老板出门了,您可以稍等会儿。”男孩从柜台后拽出了张转椅,推给王从幸。

好——吧,出师未捷。

王从幸只好回了句谢谢,然后坐在椅子上给林沐卉发消息。

『不在家,怎么办?』

林沐卉没有回复,王从幸去看男孩,对方也丝毫没有聊天的欲望,一时间气氛十分尴尬,只听见屋外淅沥沥的雨声。

似乎总是有这种时间留给他,王从幸心想,王氏电梯里也好,驿站也好,哪怕是林沐卉的家里,总有空余的时间让他能好好观察一下周遭,思考几秒当下。

“本店禁止吸烟”,一张手写的大白纸吸引了王从幸的注意,它就贴在男孩身旁的后门上,在空气中弥漫的烟草味显得有些好笑。

这话是对谁说的?郑老板?男孩?还是客人?反正目前来看,这个标语的作用微乎其微。

郑老板,论坛评价是:天晨“尚有良心”的地下义体医生。说是地下,其实就是那种不是科班出身,没有官方权威认证的私人大夫,要光论技术的话未必有多少人比她差,但重要的是,这位郑老板是个能力者。

普通的义体医生可能解决不了义体反噬症,但身为能力者的义体医生不说解决,最起码也应该知道一些相关的细节和应对措施——这就是王从幸的新手村任务,他在论坛上高强度刷了好几天,才找到这么个顾客评价相对良好的医生,其他的要么费用高昂要么滥用假货,王从幸只觉得如今的天晨真是人才济济。

只是这位郑医生并不接受线上预约,而且论坛上的私信也从来不回,王从幸这才亲自来一趟。

林沐卉是比较反对他自己出来的,王从幸也清楚独自出没在街头会有风险,只是他认为自己需要亲自实践,亲自去触摸这个世界,他不想像从前那样跟着唐亦洋乱跑一般跟在林沐卉的身后,他也不想时时刻刻受人监视,又或者……

回想起林沐卉有些憔悴的睡颜,王从幸低下头,地板很干净,几乎都能反射出他的表情。

他不想被人紧盯着,仅此而已。

他不可能寄人篱下一辈子,更打心里接受不了就这么度过后半生。

如果说一个月前的王从幸是被迫裹挟进这趟浑水,那现在他只想主动去了解,去实现,去亲自跳进漩涡里将它搅动,去真正掌握他能掌握住的所有。

危险就危险吧!妈的,士兵总有一天是要上战场的不是么?

王从幸还在思考,突然听见店门被用力地蹬开,他回头去看,一个浑身湿透的短发女孩踩着双拖鞋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俩包装袋就往柜台上一甩,男孩却连脸都没抬。

女孩的眉眼很好看,只是表情却恼怒非常,想想也是,浇成落汤鸡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靠,总去的那家汉堡店竟然多算了我一笔账,气死我了,”没想到女孩语出惊人,“下次再也不去了!”

好吧,人家根本不在乎淋雨,想的只是被多收了笔汉堡钱——王从幸觉得这女孩是有点酷的。

“有人找你。”男孩放下书,从包装袋里拿走了自己的那份。

女孩这才扭身打量起王从幸,王从幸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在对方眼里他不是什么活着的生物,而是具躺在解剖台上的尸体。

“你找我?”女孩发问,语气带着点不耐烦。

“你是……郑老板?”王从幸站起身回问。

“嗯哼——我是姓郑,你从哪里找到这儿的?”

“论坛,上面说你是天晨最好的义体医生。”

“免了,拍马屁就省省吧,”女孩撕开汉堡的包装袋,收回在王从幸身上打转的目光:“我不给黑户服务。”

黑户……王从幸咂咂嘴,王自启早就入土为安了,眼下确实没有个合理的身份能让他立足于天晨——但这个问题他来之前就想过了,毕竟这位郑老板也是个“黑医”。

“我想咨询几个问题,价格你开。”

为没有合法ID的公民开户,这也算在地下医生的私人服务里,只不过价格都不便宜,毕竟需要黑进本地居民的档案所凭空捏一个人出来,所以大部分地下的义体医生也都身兼数职,可以是技术高超的大夫,也可以是钻洞潜穴的网络黑客。

不过这种显而易见的违法勾当,论坛上的预约服务里压根没有这栏,地下医生们都很精,有人想做这种生意都需要通过熟人举荐才行,而且并不包准,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是条子派来打听业务的?

目前的问题就在于:王从幸没有人引荐,林沐卉也没有认识的义体医生,至于唐亦洋——压根不知道跑哪里撒欢去了,只是在前不久天给王从幸的临时ID里打了一笔钱,美其名曰“活动经费”。

所以这趟王从幸也算是碰运气,能以“活动经费”从女孩的口中买出来消息那再好不过,但如果不成,王从幸就只能考虑给自己开个户,再往下谈事儿了。

但他其实很反感对自己的身体动手脚,万一真等回到家后被人五花大绑,拉到手术台上解剖研究又该怎么办?

当然,墨镜是个好东西,王从幸也很喜欢,但林沐卉说这终究不是长远打算,临时户口只要稍微用心去查,很轻易地就能发现和本人对不上号,到时候出些什么状况也没人能保证。

没想到女孩听完却嗤笑起来,她把嘴里的汉堡咽下去,半倚在柜台饶有玩味地盯着王从幸看。

“行啊,王经理,你想咨询什么呢?哦,真奇怪,我为什么要对着鬼魂说话呢?”女孩揶揄地说。

“我不认识什么王经理。”王从幸面不改色地回答。

女孩哼哼两声,在半空滑动了几下手指,一则“王自启先生不幸离世”的报道浮现在柜台上,上面还有张王自启的高清大头照。她把王自启的照片放大再放大,直到和王从幸的脸匹配,几乎完美地嵌在了一起。

“世界上还有这么巧的事儿么?”女孩扶着柜台轻轻跃起,坐在了台面上:“还是说,你的能力就是能变脸?”

王从幸心一沉,想着这事儿多半是砸了,可他又没法跟对方说:“我穿越了,王自启早嗝屁了,我就是来替代他的。”

扯不扯吧,他妈的,唐亦洋,你就说扯不扯吧!

“我说过,我不和黑户做生意。”女孩翘着二郎腿,脚趾勾着拖鞋摇动。

“……但我确实不是王自启。”

“嗯,确实,虽然长得像,但你没有他帅。”女孩嘻嘻笑。

“是这样没错。”王从幸顺着她的话回答。

“好——吧,你想从我这儿套出点什么话呢?”

“你不是说,不和黑户做生意么?”

“我更不想和王氏扯上关系,”女孩接过身后男孩递来的毛巾擦拭头发,“但谁不想挣快钱呢?”

王从幸就等着对方提钱的事儿,刚要开口说他这儿钱管够,结果女孩又问:“做你生意可以,但你要先说明白,你是谁?”

“我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谈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