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感叹一句，又想着，如果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冲着韩书夔来的，那像我这种三脚猫，是不是还是识相点别留在这神仙打架的社团比较好？

在我思考是不是该放弃文学社的同时，韩书夔的演讲也结束了。

“我的故事就讲到这里，现在，我要宣布一件事。”

随着他话锋一转，我抬起头看向主席台上的那个温文尔雅的男生。

“之前在邀请诸位新生参加本次大会的时候，我们的社员应该都特意强调了，要至少留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大家还记得这件事吧？”

确实，当时我还觉得有些奇怪，但我除了文学社就再也没有申请别的社团了，时间长点也无所谓，所以当时并没有在意。

“这对于文学社而言是一次非常重要的尝试，今年，我希望对入社的成员进行一次筛选。接下来，我会给大家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请大家在这段时间内完成一部文学作品，体裁不限，长度不限，只要够精彩、够吸引人、有亮点就行。文学社的大家会根据诸位作品的水平确定入社资格，如果有异议，现在开始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提出，不愿意参加的话可以在这五分钟内自行离场，视为放弃入社。”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不过说是乱作一团可能更加贴切，我也有些惊讶地看向一旁的师姐，原来她之前说的“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指的是这个。我本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解释，但此刻，她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社长，那个眼神满溢出了某种特殊的情感，令我这个旁观者都多少有些察觉。

“好好加油吧，‘牛犊’同学。”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只是没有扭头，而是直接回了我一句。

“请大家保持安静，自觉维护会场秩序。”

扩音器里传来了韩书夔毫无感情的声音，仿佛刚才的动情讲述和温文尔雅不过都是逢场作戏，但此刻我却觉得，他很可能本就是这么一种人，毕竟比较符合我刚才的推测嘛。

韩书夔的声音迅速控制住了混乱的会场，不少学生陆续起身离开，临走时嘴上还在不断嘟囔着什么，多半没什么好话。我也在犹豫要不要走，毕竟在他宣布要进行选拔之前我就已经萌生退意，但此刻，突然有个异样的念头蹿上了心头。

“韩社长，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

我拉开嗓子举起手，站了起来，师姐也有些惊讶地看向我。此刻，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一个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名不见经传的男生。

“请说。”

韩书夔看起来很是镇定，似乎早就对这种情况有所准备。

“我想知道具体的评判标准，这选拔也不是高考，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仅凭个人喜好的话，恐怕结果难以服众，这么简单的道理，社长也应该很清楚才对。既然如此，总归需要一个能够充当评判标准的东西……还是说，这次选拔，本意并非筛选符合要求的学生，而是别的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的话说的很难听，说实话我就是想让他下不来台，但这想法却意外地得到了在场不少人的赞同，即便是最后一排，我也能依稀听见一些讨论的声音。毕竟，事出寻常必有妖，没人会老老实实接受意外情况。突然就宣布要筛选，很难令人不想到一个萝卜一个坑这种基本上只会出现在“肮脏的成人世界”里的操作。

“看来这位同学对我这样没头没尾突然宣布进行选拔有些意见，那依你的想法，该怎么做最好呢？”

——上钩了。

“不如，社长也跟我们一起写，以社长的作品为评判标准，如何？当然，我估计在场的诸位是很难胜过社长的，所以我只建议将社长的作品作为参考，不过，既然选拔这事是社长提出来的，如果我们之中真有明显胜过社长的，您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让贤呢？”

说完，我瞟了一旁已经满脸惊异的师姐一眼。

“这就是‘牛犊’的做法。”我小声说了一句，便再次将视线移回社长身上。

这就是我一开始的算盘，原本是想激他一激，只是尽管韩书夔表现得格外镇定，却还是着了我的道。我本就想把这个“天才”拖下水，好好验验他的含金量，以及做事如此嚣张的底气。即便他不问，我也会想个办法主动提出来。

“各位同学，对他的提议有异议吗？如果没有的话，我认为可以按照他的说法来办。我承认，这一点上我确实有些欠考虑。”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会场被这通话再次点燃，能赢过韩书夔的话就能直接坐上文学社社长的位置，虽然不知道难度究竟有多高，但试一试总不会吃亏，万一成功了呢？所以在座的同学几乎不再交头接耳，而是齐刷刷地朝韩书夔投去目光。

“看样子大家都同意了，那我们这就开始吧，各位，来帮我分发一下稿纸。”

我坐了下去，而师姐则站了起来，估计是要上去帮忙吧。我本以为她会为我刚才的出言不逊感到冒犯，毕竟我那句话实质上质疑的是整个文学社的做派，但没想到，临走时她背着手向我比了一个大拇指，便跟着一开始就在她边上的那个师兄离开了座位。

不过，我并不准备参加选拔，准确说，是不准备认真参加。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比不得高考作文有个题目摆在面前，从零开始完全原创的话，以我的水平恐怕很难形成一篇完整的文章。至于诗歌，我更是一窍不通，况且，如果真的要跟韩书夔分个胜负的话，也应该用他最擅长的小说对决才是。

于是，我决定在这张稿纸上跟自己玩一回故事接龙。

——开头就……“一个新生走进了社团迎新大会的现场”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奋笔疾书的胡说八道下，第一张稿纸已经消耗殆尽，于是我便举手要来了第二张稿纸。这个场景我或许一辈子都忘不掉，因为几乎所有人，包括坐在台上的韩书夔都朝我投来了一种看怪物的眼神。

不过，要是他们知道我在写的是些什么东西，一定会狠狠地嘲笑我吧。

又一段时间过去，耳边响起了剩余时间五分钟的提示，我依着前面的胡思乱想写了个自认为还算说得过去的结尾，便放下笔伸了个懒腰。余光之中，韩书夔的笔杆仍在飞舞，但没一会儿他也放下了笔，甚至长出了一口气，还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有没有的汗水。

其他学生中，或许是有几个写诗的，早早地就停了笔，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人先于我们两人完成。又或者，一些已经完稿的人还在不断地修缮细节。

“时间到，请停笔。”

师姐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阶梯教室，我混在大股人群中将自己的文章交了上去，防止自己被针对，顺带和韩书夔对视了一眼。他眼中丝毫不掩饰对我的不快，但不过仅仅一瞬。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等着，看我怎么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