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跑出部落门口的那一刻,就看见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当然他这毕生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巨大的“脂邕虫”直接腾起,巨大的口器一口咬住了这巫人,随即一口把他吞了下去,原地除了一滩口水外别无他物。
吃完后“脂邕虫”又爬到了墙上,爬了两步便不动了,似在消化。
同时,巫阁里养神的巫青也是两眼睁开,一句“不知死活。”飘在空荡的巫阁里,说完后,便继续闭目养神。今晚这恐怕不是第一例,也不是最后一例。
之前有想用集讯虫传讯的也早已被“嗏蚊群”啃的骨头都不剩了。“嗏蚊群”专吃集讯虫,吃的不够可能也要把宿主吃了。幸好“通灵境”的巫老们能操持着它们。
桑青也知道哪怕这样也未必能瞒多久,别说部落就像透风的墙,总有漏风的地方,再加上别的部落的细作集体暴毙,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有贵客上门了。但能拖一日是一日,一切为了部落。
桑巫部外西北,矿区。
夜晚矿工们偃旗息鼓,纷纷回到栖区休憩,罪所也热闹了起来。
景功很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身为死奴该受极刑,来这挖矿都多少有些委屈他了,不过对于罪所的种种他还是应对自如。在矿工下工后景功就躺不住了,到处去找人闲聊,似乎在吹嘘,也似乎在套话。
祁林母亲暹灵依然昏睡着,看来景功这一下确实不轻。他能成为死奴也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祁林依然在草席上躺着,在今天刚醒来,身魂多有不适,经过一下午的适应,感觉还不错。
祁林闭上眼,就能看到在自己脑海深处有一颗神异不凡的翠绿大树,树叶如绿宝石般,枝干雄劲相盘,由天然雕刻。祁林见状,意识到可能这就是白日传承绑定下的结果。
大树高大不凡,且似乎永远无法接近,只能远远感受其不凡,有什么功效也是未知。
祁林不止一次感受过,都是无功而返,随即祁林也不再去想,直起身来向草棚外看去。
正好看见景功跑了回来,脸上还笑嘻嘻的,看来周边一圈没有比得过他的。
景功见祁林探出头来,笑嘻嘻的脸上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迎了上来说道:“嘿,兄弟,你还好吗?我刚出去转悠了一圈,向那些矿工们打听了一番,也算是大体明白了。”
“这矿区确实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过还不是不给人活路的,比我之前待的那草药堂强多了,我那时候可是亲眼看着好几个伙计喂给虫子吃了,还有好几个死的瘆人,身上不是花的就是绿的,真的是阎王培训所。”
“但在这里,只要巫人每天能交上两枚足量的巫矿,便可以换取特制的木签子,凭这木签子就能去那栖区的地方换饭吃,挖的越多给的木签子也就越多,甚至能凭此换更好的地方去住,不过想搬离这罪所还得上面同意。”
景功一口气说完了一大堆,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祁年的反应。
祁林听完这一大堆,大概也是明白了景功的意思,刚探出来的半个身子又要钻回去,可能是听的头疼吧。
祁林刚转身,就被景功一把抓住,又给转了过来,看着景功一脸急切的模样。
“兄弟,你给我点反应啊,我早看出来了,你是装的吧,那火堆里别的尸体都烧成渣了,就你俩尸体好的跟什么似的,你要是说你是个平凡的路人甲我是半点不信的,我还指望着你能帮我活下去呢,你是装的对吧?”
景功又说了一大堆,祁林听到头都大了,伸手摸了摸脑袋还在,回了句经典台词:“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景功听完,脸色阴晴不定,随即一咬牙,把自己的上身的草皮织衣一下子扒了下来,露出有些壮的上半身,但在脖子,手腕的地方一大片青色开始向心脏蔓延。
“实不相瞒,在枷锁崩碎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进入了我的身体里,极其隐秘,要不是我有点天赋,恐怕都感觉不到。我想肯定是那巫老的手段。巫,神鬼莫测,手段邪异,难以查明,我身上这大片的青紫,恐怕便是巫毒了,我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唯一的希望就是你。我看了你的反应,但凡你现在霸气的冷哼一声,我肯定就立马跪下喊前辈救命了。”
祁林听完,脸色一阵古怪,随即试探得来了一声:“哼。”
两人眼神交汇在一起,都笑了。
“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反正我也是必死了,那巫老肯定有手段探查我的生死,我当晚便暴毙,他们肯定认为你非寻常,对你投鼠忌器,也算我死的有价值,顺便小报复一下害我的人了。”景功说完,随即苦笑着,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癫狂。
祁林听完,也有些同情景功的遭遇,但他却很不合时宜地问了:“你为什么会成为死奴,犯了什么罪?”
景功听完,不假思索地道:“偷盗巫血石。”
祁林听完脸色不变,也可能是疑惑为什么偷盗些什么石头便会如此。
落在景功眼里,还以为他怀疑自己,随即又道:“好吧,不止如此,被发现了为了逃命我还要挟了两名巫人,捅了他们几刀,可能他们也没救了吧。我确实罪大恶极,但我不后悔,没人能忍住,一辈子当个普通巫人,任人宰割。”景功面露凶色,其实他还有很深的过往未曾相告。只是那一切皆是不堪回首。
祁林听完缓缓地把手搭在景功身上说道:“我们一定都会活下去的。”说完便回去躺着了。
景功听完,脑子里不断回音,我们一定都会活下去的,活下去,活,活下去!脸上变阴沉为坚毅之色。原地躺了下来,似乎天上的苍星里有着他的过往,和他的未来。
祁林感觉今天听了很多话,也干了很多事,疲惫交加,让他很快睡了过去。
祁林做了梦。
梦里,他眼前有另一个人。
那是个有着十分健康的黝黑肤色,长得有些厚实,跟自己有些像的人。
“我叫祁林,随母亲流浪到桑巫部,这里接纳了我们,给我们住的的地方,还给我们吃食,让我们在这大荒里能活下去,我很感激这里。”
“东荒的天四四方方的,大地一望无际,到处都是流浪的人。以前流浪的时候,走几步就能看到尸骨。东荒的争斗也从不停歇,没有实力的人连鱼肉都不如,这里有一千万种方法让你死的凄惨。而且更可悲的是,这里的地那么广,那么危险,永远都走不出去,也永远见识不到绮丽的风景,世界的精彩。”
“来到桑巫部后一切都好,奎姑家的小九那么可爱,还总哥哥的喊我,部落里领我们去了田地,让我们种植些东西,有吃的,也有药草,种植它们既能养活自己,也能为部落做些贡献,虽然我老是种的不如别人好,但我很知足。”
“好景不长,自从有一天我和母亲在长街上遇见一个穿的与我们格格不入的人开始,一切似乎都变了。我在田中被人诬陷有意私藏药草,还倒卖给别的部落,他们说的话那么难听,吃里扒外,狼心狗肺,什么坏词都成了形容我的话。”
“我,我根本没有干过,我虽然笨了点,但还算矜矜业业,计数也不错,从没多拿过,但除了母亲和小九外,他们都不信我。后来渐渐奎姑也跟我们疏远了,更有流言传出我身上得了疫病,所以才要偷草药,更要出去倒卖,不是得了疫病为了活命,还有谁会这么干?”
“我说不过他们,也不想见他们,后来干脆也不出门了,但他们都以为我病了,开始给我家门口丢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母亲的生活也还好,没有遇到我这样那样的困难,她总是护着我,有时候都在门口与人争论到半夜,我不出门的时候,全靠她养活我。”
“我很爱我的母亲,但我又没有能力爱他,甚至有时候想,我还不如死了,这样也许母亲能轻松点,还不用承受那么多非议。”
“后来我真的病了,我身上开始长起来青青紫紫的斑,有时候呼吸都喘不动,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饭也吃不下。”
“母亲四处奔走为我请人医治,都听说有巫师来看我,但后来又走了,母亲那晚哭的很厉害,我想安慰她,但不知道怎么说,更没力气说,我感觉我快死了。”
“谁都会死,不过是早晚的事。但我真的好想,好想再陪我的母亲一会儿,哪怕一会儿,难道这大荒真的这么残酷,我们都这么苦了,还是活不下去吗,死亡,就真的是解脱吗?”
“那天来了很多满是花纹的人,我知道他们就是巫士们,都是英勇的人。但我已经没力气再去想更多的事了,我好像吐血了,也能睁开眼,我看了一眼母亲,对不起,我的母亲,我还是结束了,希望你过得好。还有,还有,上天,我叫祁林,希望你记住我,再见了。”
梦里的人不再说话了,祁林感觉一阵天翻地覆,一下子睁开眼,看见的是破烂的草棚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