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母神(1 / 2)教皇国末日札记:圣城亚利伊勒首页

流水声不绝于耳,小船破开漆黑的水面,划出剑一般笔直的水痕。

切萨雷昏昏沉沉的苏醒,喉咙里像是黏着干涸的龙血。

他恍惚着睁开眼,混乱的无数线条充斥在他的视线里,他竭力的凝聚目光,只能看见一个黑袍立在船头,长杆在水中起落,撑船的摆渡人轻声唱着嘶哑的圣歌。

污秽的脏污在水面上起伏,似乎发酵了几千年的恶臭在鼻息间飘散。

散落的白骨,河道两侧奔跑的老鼠,抛弃的破旧布衣,昂贵蒙泥的金银首饰。

光,偶有一束斑驳的光从他们的头顶投射下来,切萨雷往上看去,青铜铸成的古老圆井排列成一条绵长的道路,道路之上是圣城亚利伊勒的贫民窟,每天清晨贫民窟的女人们拎着装满排泄物的瓦罐走过街道,走到井盖旁一口气倾倒下去,肮脏的恶臭水泉从天而降泄落在地下河的水面上,水花四溅,污物翻涌,众秽云集。

血腥的圣歌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切萨雷捂住剧烈疼痛的头,古老的歌声简直像是一柄混沌的斧子,没有任何阻碍地劈开了他的天灵盖,死海的古经残卷骤然翻开缺失一角,圣经中第一位被创造出的人类对他幽幽歌唱——

可他听不懂那古老的语言,他只能在一片紊乱的视线里,看见一个白袍的影子,影子矗立在荒原的尽头,祂的头顶是坠落的日月星辰,祂的脚下是崩塌开裂的大地——

巨蛇咆哮着在远方袭来,朝着祂张开血盆大口,冥冥之中,神的旨意不言而喻。

切萨雷的视野忽然清晰起来,他呆滞地看见白袍的人影转过头,在死去的瞬间,朝着他流下血腥的泪。

他突然听懂了那歌声的含义,毫无征兆。

『闭上眼睛发誓永远都不睁开,至于外面,神用时钟和狡猾中诞生的花喂食自己。』

『可是我们闭着眼睛,在确实过于巨大的苦难里,推动破碎的铜镜,直到被遗忘的词语神奇地响起,荒原上泛起永恒的狂风与暴雨。』

船头黑袍的撑船人回过头,露出小小的半张下颌,唇边勾起捉摸不透的笑。

“看来你听懂了。”

“这是什么?”切萨雷惊恐的喘气。

“是我们的母神在呼唤我们,她想见你,切萨雷。”

“母神?蔷薇信徒们的神么?”

“是。你知道莉莉丝么?那个从未出现在圣经中的,上帝所创造的第一个人类。”

“被枢机会下令焚毁销灭的女人。两百年前的事了,随着巫女剿灭运动一起完成的,绝对不能被世人知道的秘密。”切萨雷点点头“旧约里本有她的事迹,但她的存在动摇了教宗的神圣。”

玛姬向一侧撑杆运力,小船抖动片刻,倾斜着进入了地下河根本看不见的甬道岔口。

微弱的淡光飞速远离了他们,切萨雷盘膝坐在船舱里,扭头看着后方,像是离开了光芒万丈的天堂,要俯身去往最深最深的地狱...

水流湍急起来,小船犹如在翻滚的海浪中高速俯冲,切萨雷看着船头的女孩放声高歌,在无边的黑暗中摆渡驾船,她曼妙的婉转歌声在漆黑的寂静中回荡,一次次撞上坚固的墙壁、天顶、水面。

天地间充斥着她的歌声,切萨雷闭上眼,手悄悄按上腰后的火铳。

他听见某种诡异的异响,剧烈翻涌的水面下隐藏着不可告人的杀机,而女孩的歌声安抚着“它们”,倘若没有玛姬的歌声,他相信一定会有什么东西破开水面,伸出腥臭的利爪。

是真的,切萨雷不相信有什么食人鱼能在这种恶臭无光的地下河道中生存,地下河的水永远是活的,当下起暴雨的季节,圣城的地下河道会如同狂风暴雨时的大洋,任何水生生物都承受不了那样的自然威力,它们会被磅礴的大力狠狠撞在墙壁上,撕成模糊的血肉。

可此刻水下的声音背叛了他的认知,他听见指甲划过石面的脆响,又或是武装剑擦过湿滑甬道的一长串刺耳噪音,成千上百的疯狂作响,迅速接近他又远离他,切萨雷大力呼吸,胸腔里的心脏像是战鼓一样敲响。

几十,不,几百,起码有几百个他从未知晓的生物在他的脚下活动,狂躁而狰狞。

这条漆黑的地下甬道比他想的还要庞大,女孩的歌声在一次呼吸间悄无声息的散去,再也没有回荡在狭小的水面和天顶间,缥缈浩荡的空灵。

他们进入了宽阔的空间,切萨雷流下冷汗,小船仍在下滑,他不知道他们还能深入多少米的地下,也许这条小船是真的要笔直的进入地狱,那里会有滚烫的硫磺和岩浆,还有世人罪恶斑斑的白骨。

他不曾见过高天上的主,但他也许就要见到堕落的撒旦了。

遥远的火光泛在水面之上,切萨雷的瞳孔骤然放大,视线里只剩下了那一团模糊的火光。

女孩的歌声停止,燃着鲸油的提灯出现在两侧泛滥着青苔的石壁上,石壁两侧绘着脱落的古老壁画,火光托着失传的历史,像是刻录着圣经的天穹,切萨雷呆呆仰头的凝视这宏伟的一幕,久久都未回过神。

他看见世间的第一个人子诞生于世,在山林的夜间啼哭。

他看见披着黑袍的孩童穿过幽深的黑夜,被野兽和人群驱赶,冠上夜魔的可怕名号。

他看见星辰自抿灭的天际线坠下,城邦和大海熊熊燃烧,天灾就要落在她的头顶——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