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亥叔驾了赑屃去配货，狼不平赶早来到学舍请假。不想县君、药老和李师都在，却不知在议什么要事。

“年轻人知道上进，很好！经营生发也是修炼，财侣法地嘛……”县君拈须微笑：“学舍不须告假，以后有事，着人到堂下报备一声便可。”

药老却是大摇其头：“刚入仙门不足旬月，正是巩固根基、勇猛精进的时候，却就跑去行商，本末倒置啊！你选《长青诀》入门，本就比旁人慢了三分，不思踏踏实实打磨熬炼，何时方能上手养藤？”

李师更是毫不客气：“当日见你，就知道是个没出息的，听说如今在外城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混下了好大名声？急着去行商，这是囊中没了行甲丹花用了？”又斜睨着县君：“也就是个跑腿、打杂的废料，却不知钟君你是看中他哪里不同了？”

狼不平哭笑不得，只能尬笑告退。

………………

十二架蜥车首尾相接出了城门，一路向北，浩浩荡荡。首尾都竖了大旗，绣了“流金·陆”的字号——狼不平这才知道，陆君子乃是大商会旗下行走，并不是个跑单帮的，不由心中更笃定了三分，一路谈笑风生。

蜥车一丈多高，像个装了轮子的大木箱子，大蜥蜴藏身车腹之下，拖着箱车前进。

驭手两人一组，交替为车身上的阵法提供灵力。这一辆车其实就是一副放大版的甲，靠着甲士供能。

赑屃被安排在车队中部，自己就拖了一串五具箱车——之前陆君子只凑了七头蜥蜴，狼不平的加入确实帮了他一个大忙。

赑屃背上倒是没有载货，留给三位君子当做座驾。陆君子狼不平之外，还有一位膀大腰圆、狮鼻阔口的女君子同行，却是陆君子的夫人。

陆夫人是个闲不住的，忙前忙后督促照应，陆君子却煮了茶，与狼不平闲话。

“那黄脸婆，天天操不完的闲心，且由她去！”给狼不平点了茶，陆君子道：“行商辛苦，尤其要晓得什么事情忙、什么时候歇，我屡次三番教她，总是听不进去……”

“劳逸结合。”狼不平总结道。

“对对对，小兄弟这话精当，不亏你天天泡在大用阁，读书果有大用！”

看着缓缓挪动的十二个大箱子，狼不平忽然觉得有点儿眼熟：“陆兄，我观这些蜥蜴大小不一，箱车却似乎都是一般尺寸，不知有何讲究？”

陆君子挑起大指：“狼兄弟你这眼力没得说，天生行商的好料子！”

“咱们金西没有河道可以行船，金南金北金门诸郡却是不同……蜥车到了码头，拆下轮子搬上大船，一船数百千箱货物顺风顺水、通江达海……那才是大生意、大手笔呐！”

集装箱，标准化物流！狼不平明白了自己为啥会觉得眼熟，对这世界的评价又高了一分。

“老哥门径精熟、商路畅达，迟早必能把生意做到水上去。”狼不平恭维道：“到时候莫忘了带小弟见识见识那大场面啊！”

“这却难喽，非筑基君上驶不得那大船，老哥我这般年纪，进阶是没指望喽。”嘴里说着谦辞，陆君子的眼里却闪出光来：“不过……”

“不过个P！”陆夫人尖厉的声音传来：“辛苦挣下这点子财货，都让你个老不羞的霍霍到窑子去了……我那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没出息的爹……”

“没见识的东西！”陆君子不敢回嘴，嘟囔着表示不满。

狼不平的好奇心却被勾了起来。

………………

陆氏是有福气的，两口子亲自生下个有天赋的娃，如今正在金门郡的学舍里用功，大有希望冲击筑基。

只是筑基艰难，除了天赋、机缘，还需丰厚的财货支撑，两口子没什么根基，只好跑到这偏僻的金西来行商。

“我们两口子确也没本事，只能挣这点子辛苦钱，劳碌命！只盼他真能成事，将来也让我们享几天清福……”

“吾观陆兄和嫂夫人的风姿，世兄弟必是惊才绝艳、直奔大道的，区区筑基当不在话下！”狼不平态度诚恳、随口恭维。

“哈哈，借狼兄弟吉言！”陆君子此刻是真开心了，认真指点狼不平：“我观你那伴当——叫千愁是吧，当是个有来历的、血脉必定不俗，不难留下好种。狼兄弟你须趁着修为尚浅，早早下手耕耘才是啊……咱们已经入道了，这子嗣之事原比俗人艰难，想要诞下麟儿，尤须加倍努力……”

“你道我与这黄脸婆当年……嘿！”

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建议了，李药师那个小P孩早说过类似的话，可狼不平自家知道自家事——他一个被诸界通缉的逃犯，又哪里敢有这种心思！只好一边嘴上嘿嘿、一边心里苦笑。

………………

天时不过早春，荒原上野藤刚刚冒出一点点绿芽，整体色调还是褐色的。

时不时有碎星石从天而降，激起一阵水雾或者尘烟。

金西郡不缺水，这荒原上大大小小的陨坑自然都成了水坑，后来的陨石命中水坑，水雾弥散，阳光下竟形成一道道小小彩虹，倒还好看。

老陆介绍常识：“打在地上的星石，容易碎裂也容易钻到土里去，甚不好寻。倒是入了坑的星石，沉在水底，花些功夫不难有些收获。”

“这里靠近郡城，日日都有甲士甚至君子跑来寻星，却难碰上暴富的机会。倒有那精修水云诀的君子，径入荒原深处，寻得大坑细细搜刮，一趟就能攒下一两年的花用，也是一门好营生。”

一路行来，狼不平也远远见到过好几个在荒原上刨食儿的，披着甲独自行走在荒野里寻寻觅觅，但凡见到近处有烟尘水雾腾起，立刻就如闻见腥味儿的猎犬一般扑去。

“这些人倒是不易，只若是有了争执，又当如何？”

“大吃小、黑吃黑……这荒原之上，谁也做不得人，都是魔鬼。”陆君子叹道：“要不然得君子亲自行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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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的行程很顺利，刚到申时，车队就赶到宿处安顿下来。

宿处名叫街坑，号称七路总口，正是数条商道进郡城前的最后一站，甚是热闹。

径达百丈的大坑有阵法遮护，坑中却没有建筑，就是一个大广场，绕着坑壁凿了一圈的窑洞，这方是休息的地方。

占了坑中一角停下车队，安排好蜥蜴的吃食后，一大半驭手兴冲冲散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