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莘淡淡地看着他。
“郡主,旬月前你救了我,我可是欠了你整整一旬的诊金药费。”
少年兀自续道:“眼下刚痊愈,暂时没有银钱还你。”
云莘:“无碍。小事一桩。”
少年唇畔上扬微小弧度:“可我不喜欢欠人情。”
“哦,”云莘语调上扬,却不明所以:“那你待如何?”
少年眯起眼笑。
“那我便留下来。在你身边,护卫你如何?”
云莘闻言一怔:“啊??”
她颇感唐突,片刻后应道:“那时我把你捡回来,只是举手之劳罢了。阁下用不着如此。心意领了。伤既已好了,你还是请尽快离去罢。”
云莘抬手送客。
说起来她的态度,往往也和对面人的态度有关。她在面对那些如水浸润的人时是同礼以待,但如若被冒犯,亦会现出强烈的距离感。
少年倜傥一笑:“那怎么行?你既救了我,我便欠了你的情,那就得还。况且,眼下我记忆尽失,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也无处可去。”
云莘漠然道:“阁下这话实难服人。我以为你不并欠我情,还药还银倒是可以的;若还不上,不还也是可以的。
这些小事我并不在意。阁下既声称失忆,为何不去找大夫,我又不是大夫。”
“小郡主,”少年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好生无情。”
可能因为他加了个小字,这话听上去总感觉不是那么正经。于是在马场旁值守的一队士兵,全数低头忍笑。
云莘黛眉微挑,纤长的玉指转了转缰绳:“众目睽睽,阁下还请慎言,莫要生出无稽之词。”
“怎就无稽了?”
“若实在闲得很,可以出去熟悉一下环境,去周围看看。几个岛上济善堂里安置的,都是我这几年救下的流民与孤寡。若他们人人都如你这般,我恐怕,早就不堪其扰。”
少年眼中的笑意终于消失了。
平心而论,他的模样能叫世上绝大多数女子脸红心跳,甚至神往。
但不巧,他碰到的是她,她身边的齐洺与云钊,哪个都是生得顶好的;再譬如她那个生父老白脸林大人,文娘和她生母,这可都是血淋淋的例子呀。
对云莘来说,好看的皮囊只是基础与表,并不能打动她分毫。
在这个郡县里,云莘见多了对她毕恭毕敬的人,唯独今天这人是一个毫不循规知礼的,聊半天了连“在下”和“您”都不曾用过。
“慢走不送。”
云莘淡淡地摞下四字。
不待他再发话,已挥了挥手,示意值守的士兵把这疯逑的少年丢出去。
士兵们得了令,登时一队人鱼贯而出,齐刷刷地朝少年冲去。
只见这少年凌空飞起几脚,步步连环,步快如风。拳脚相接,身法矫健,骁勇无比。明明赤手空拳,一身自带的光芒却犹如穿云利剑。
掌力之雄厚,超出周围人生平之所见。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招式,一队士兵竟已悉数倒下,抱着腿蜷缩着,满地打滚,痛到嘶声。这下他们不敢憋笑了,一个个倒在地上,俱是面如土色。
少年走过来。有个士兵以为他还要踹,惊得又瑟缩了一下。
云莘回头看向少年,潋滟美眸里淡淡地泛起了一层霜:“至于?如你所愿,现下你欠我们的药费怕是要加倍了。”
少年诚挚道:“真没用力气。”
顿了顿他又道,“那就加倍呗,我又跑不了。”
两个人脚下躺满哀哀戚戚的伤兵,似不适合于此处再聊下去。
少年悄声道:“那边树下等你。”复夹了马腹前行。
云莘暗道,我才不去。
有时候一念之善,带来的福报,日后连自己都想象不到,同理,也有可能会造成如今日这般想象不到的困扰。
这个不速之客,狂恣得超出想象,好像扎眼得要把她的生活生生撕开一个口子。
她抬腿欲离开。
正在这时,那少年忽地拇指与食指合拢,朝她的马儿长长地吹了一声哨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