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罗什点点头,“佛在心中,亦不在心中;心中的佛是自性,心外的佛是寄托,了然自性则无需寄托。”
“大千世界,了然自性者寥寥,大部分人都困在欲求与所得的窠臼中,病痛不断、烦恼不断。或许他们认为这便是自性,神佛便成了他们抚平自性的寄托。
纵观众生的信仰,可归结为几类。
其一是智者,如大师你这样,是有慧根的觉悟者。他们的信仰在义理,坚不可摧;他们早已入定,于修慧途中引领着众生的信仰方向。
其二是劳者,他们或有慧根、或全无慧根,但终究难以觉悟。他们持戒已成,于修定途中跟随大师这样的智者,或创造神话,或传授义理,成为满足众生信仰的劳作者,这庙中的僧人便是劳作者。
其三是获者,他们用自己的欲求抗衡着觉悟,与觉悟毫无干系。他们总是在信仰的路上,或研习智者参悟的义理,或膜拜劳者创造的神佛;他们的修行止于持戒,他们时而虔诚、时而彷徨、时而失落,但他们确实需要信仰。”
“按公子所言,众人需要义理,却又听不懂义理,而经文既是如此,莫非要更改经书?”罗什大师喃喃道。
“佛理为体,经书为衣,衣着的样式、颜色又能影响几何?况且,经书本是天竺文,只要义理纯,章句皆经文,如何讲解全在大师掌握中。
简洁易懂的经文像是一盏油灯,能给那些整日磕拜的信众带来信仰的光亮,使他们的磕拜更为心实,使他们的虔诚不再盲目、不再若即若离。
对他们而言,这只是配菜,那些神话才是主菜,交换是他们信仰的初心,神话才是他们交换的对象,而非经书的义理。
神话已根植在华夏文化中,深入人心,无法祛除,所以佛教若要在中原放异彩,神话和义理皆不可或缺。
不过,神话无需大师劳神费力,华夏大地有深厚的造神功底,不仅能将佛陀神化,其千二百五十弟子皆可神化。
大师只需关注那盏油灯即可,油灯的亮度在于经文能否简单易懂。”
“公子有所不知,佛陀之法高深莫测、不可揆度,有时确实无以名状。”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大师可赞同此话?”
大师点头应道:“不可道者无需道来,不可名者也无需明名。”
“唯然!如大师所讲之‘无上正等正觉’、‘到达无上智慧彼岸’,此中的‘无上’便是不可道、不可名,为何不用佛陀之语?”
“此二句,佛陀之语为‘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般若菠萝蜜’,如此讲解,初信者或许会不明就里,而深信者也定会深解意趣。”罗什心生喜悦,不住地点头,“如此甚好!”
元同继续唠叨:“更何况,这讳莫如深的词句会形成一种神秘感,对有些人而言,这种神秘感会让他们更为虔诚,有一举两得之功效。”
“嗯!我知该如何转圜。只是在安西城听公子一席话之后,我回到京城愈发不安,深感侍君如伴虎的险恶,每日如临深渊、战战兢兢,执念一直萦绕于怀。不知,我这数十年的修行是否便就此终了?”
“敢问大师,何为执念?”
“不肯放手的念想,即为执念。”
“我以为,但凡侵扰内心安宁的念头皆是执念。敢问大师,当年吕光和姚兴逼迫你娶妻,你可心生怨怼?”
“我心中并无怨怼,有的只是对吾身的悔恨。”
“大师所悔恨的又是什么?莫非当年你并非被迫与这些女子行云雨?”
“这—嗨!”大师叹息地摇着头。
“世人皆说大师是被迫的,而我则不以为然。大师若无云雨之想,何以朘作;若无朘作,何以与诸女行牝牡之合;若无牝牡之合,何以有子嗣?云雨之想为因,子嗣为果,何言胁迫?”
“嗨!罪过,罪过!吾身不净,已如臭泥。”
“大师何以妄自菲薄如此!老子有云: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敢问大师可有身否?”
“心在身中,身在心外,心中无身,心外有身,心中无吾身,心外非吾身。
佛陀言: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离一切相,即得无上正等正觉。
吾离身相,继而又着身相,何以得无上正觉?”
“敢问大师,既已行牝牡之合,于修法可有折损?”
“无折损,亦不改我求佛之心。”
“既无折损,破戒又如何?虽身如臭泥,可大师之心亦如青莲,于臭泥中而不污,于骄阳下而不妖。即得此心,即知此身,缘何如臭泥乎?
如若大师能贵以身为天下,则可寄天下,若爱以身为天下,则可托天下;置身于天下,如何离身相,何须离身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