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或许不想让自己显得格格不入,便有样学样地念叨着,至于念叨什么并不重要,形似才是重点。
就这样,元同自然而然地融入到乌合中,放弃了自我,放弃了思考,只是无脑地跟随。怪异,可笑!
大师讲的还是那么高深莫测,尽管元同学富五车,仍不得要领,不知大师所云。
元同侧目看向身边,想从虔诚信众身上找些启发。
他发现那些默不作声的像是在小憩,身体慢慢倒向一侧,快要倒下那一刻,他们便会睁开眼,坐直身体后继续侧倒。
元同惊悟,原来虔诚还可以半睡半醒,真乃大智慧。
不过,这也足以屏蔽纠结,给他们带来片刻解脱。
或许他们本与虔诚无关,而是与他一样,是来讨斋饭的?
想到这,元同对自己的无脑的举动感到惊诧,自己本不是来虔诚的,而是想看大师一眼,顺便讨点斋饭。
自己为何有如此举动?
众人昏昏,我亦昏昏,这或许就是信教的魔力吧!
元同放下双手,不再装模作样,也不再听大师唠叨,而是兀自思考。
他笃定,这千余人中,大部分与他一样,不知大师所云,而他们的虔诚或许并非假意;剩下的那些,或许只是为斋饭而来。
如此祈求,也不失为一种虔诚。
大师带给众人信仰,信仰将众人合聚。合聚后的众人相互强化,形成乌合。
乌合之众笃信大师,已无可附加,无条件的虔诚便如此形成。
信仰造就了乌合,乌合成就了信仰,两者合力将大师捧上神坛,神坛上的大师也吸附了所有虔诚。
如此完美的统一体,其背后的操刀者正是皇帝姚兴。
他只需降服至高无上的大师,而无需动用太多刀兵,便可天下归心、配天致极。
不知姚兴是否还记得,如今看似祥和的安西城,却是起于南安郡的血泊中。这寺庙下面的泥土中,还浸染着无数亡者的血肉。
大师依然孜孜不倦地讲着,元同腹中咕咕地鸣叫着,祭出最虔诚祈求,引得他不住地东张西望,寻找斋饭的踪影。
大师收音,睁开双眼看着众人,眼中的慈祥也扫到了元同。
元同感受到大师传来的暖意,而这暖意似乎又来自经文,虽然他不知其义理。
众人纷纷起身,向大师行礼后,便带着满满的虔诚各自散去。
只有几十人不肯离去,他们在等待斋饭。
元同看看他们,有的睡眼朦胧,有的手捂肚皮。他们都很安静,看起来心中已无纠结,即便饥饿难耐,却也能安心等待。
信仰之力果真强大无比。
没多久,寺里的僧人提来几桶黍米饭,香气瞬间萦绕在寺庙中。
元同们盯着款款而来的木桶,嘴里蠕动着,眼里泛着泪花。
僧人盛饭分发,动作娴熟;众人次第领饭,动作虔诚。
领了饭,他们各自找个角落蹲下,吃着用虔诚换来的恩赐。
罗什大师仍坐在木台上,接过一碗饭。
元同坐在地上,背靠木台,狼吞虎咽地吃着,他今日耗力过甚,一碗黍米瞬间就下了肚。
他站起身端着空碗,扫了一眼盛饭的木桶,又看着罗什。
大师看到了元同,抬手指了指木桶,示意他再盛一碗。
一碗确实只垫了个底,元同又盛了一碗,坐回原位继续狼吞虎咽。
“公子是为斋饭而来?”
一个声音从元同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