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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无边际的大雪,仿佛要将世界掩埋,化作洁白地狱

一身蓑衣,头戴斗笠的僧人走在齐膝深的大雪里,呼啸的寒风如厉鬼的嚎叫,裹着雪与冰在他耳边盘旋,他看向远方,天地相交,昏暗的天空如罩子般将大地笼罩

僧人继续埋头赶路,忽然,他好像踢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他扒开积雪,下面是一具脸色发青的死尸

僧人面露悲悯,伸出白皙如玉的手,盖在尸体头顶,开始超度起来,随着一卷往生咒念完,雪里的尸体开始自燃,赤红色的火焰燃起,如同引信一般,将雪原下的尸体纷纷点燃,一时间,雪原便被红色充斥

昏暗的天空,惨白的大地,赤红的火焰和漫天飞舞的雪花,诡异的景象并未阻止僧人的脚步,他继续前进,朝着那一望无际的雪原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一处寨子出现在他面前,门外两个放风汉子正一边伸手烤火一边闲聊

正说话之际,僧人已经来到他们面前,看着素色僧袍,腰悬长笛的僧人,两人顿时警惕起来,将腰间的刀拔出,还没等汉子开口,一旁的男人已经狞笑着举起手中的刀,猛的朝僧人的脖子砍去,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温热的血液溅到他脸上,这也是他喜欢砍脖子的原因,可是他惊恐的发现,自己举起的刀迟迟砍不下去,紧接着,赤红的火焰便从他裤裆燃起,很快便蔓延全身,剧烈的疼痛让他长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另一边的汉子看到这一幕,拔腿就跑,可没跑两步,便也浑身燃起火焰,和之前的男人一起化为两道人形火炬。

僧人推开大厅的门,里面正推杯换盏,笑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主座上的男人正大口喝酒,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赤裸的身体与残留的血迹

僧人看着这荒诞残忍一幕,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气

下一刻,僧人周身化为一片血色,大片的血水从地上冒出,男人看着眼前一身红色僧袍的僧人,战战巍巍的指着他道

“我……我警告你,你别乱来,我……我可是”

话还没说完,一只浑身腐烂的厉鬼从血水中爬出,一口咬在他的喉咙上,贪婪的吮吸着喷涌而出的血液,越来越多的厉鬼从血水里爬出,那些都是死在男人手下的冤魂,它们缠在男人的身上,细细的品尝着男人的血肉。

僧人看着那被厉鬼分食的男人,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一朵金色的莲花自他脚下绽放,佛光冲天,巨大的金刚出现在原地,三相六臂,中间两臂双手合十,其余四臂各持法器

分别是佛珠,佛塔,大钟和金刚杵,金刚转动脑袋,做嗔怒状,手中的大钟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无论是被厉鬼啃食的男人还是醉晕在地的人,魂魄都被大钟敲出体外,再被宝塔吸了进去

金刚再次转动脑袋,做慈悲相,开始超度那些枉死的冤魂,手中的佛珠轻轻转动每转过一颗,便有一只厉鬼盘腿而坐,双手合十,身躯化为生前模样,带着留恋和恨意缓缓消散

做完这一切,金刚走出门,大步迈进风雪之中

紫薇城

戒性走进一家客栈,店小二笑着走过来道

“法师是打尖还是住店,我们店里的斋菜可是一等一的好”

戒性摆了摆手

“开一间客房就好”

很快,他便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上到二楼,刚一进房,戒性索性连僧袍都没脱,倒头就睡,顶着风雪跋涉了这么久,他已经很累了

待到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他推开窗,看着街上依旧行人如潮,车水马龙,他走下楼,向着小二要了一盘馒头,一碟凉菜,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感叹道

“还是京城好,民不为食忧”

店小二听到僧人的感叹,说道

“也就那样,去年那么大的雪灾,咱圣上不也不管不问,我可是听说遭灾的那两州方圆千里见不到一个活物,可惨了,又是土匪又是邪祟的,唉!这世道”

戒性听完,也没再言语,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后,戒性朝着门外走去,突然,门外进来几个魁梧男人,掌柜的听到动静迎上来,却被领头的男人一巴掌扇倒在地

“今年的供奉还不交,等着上坟呢?”

男人扯着掌柜的衣领,恶狠狠的问道,店小二刚想上来阻止,却被后面的大汉一刀削断胳膊,掌柜吓得面色惨白,连忙抱着男人的大腿开始求饶,不耐烦的男人一脚将他踹飞,众人一拥而上对着掌柜拳打脚踢,将掌柜打的奄奄一息,看到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掌柜,几人这才罢手。

经过这一闹,客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地面一片狼藉,店小二正捂着断臂惨叫,戒性站在门口,硬撑着爬起来的掌柜看着这个唯一没有走的客人,勉强撑起一张笑脸

“客官见笑了,小店今天暂时先打烊了,还请客官您另找人家”

说罢,拖着身体轻轻关上了门,戒性呆呆的站在门口,他很想出手,可作为持戒僧,他不可干预凡间俗事,这是他下山以来,第一次感到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里。

他累了,很累

他记得,师父下山前对他说:

“持戒僧,不仅仅是护持戒律,也是护持正义,渡过诸多磨难,修成金刚法身,便是为了天下太平,诸邪退散”

可他现在很迷茫,连近在咫尺的正义都护持不了,谈何天下呢?

思考间,身后传来一阵阵惊呼声,他回头望去,之前客栈的掌柜上吊了,地上的小二也因为失血过多失去了生命,短短一天,两条鲜活的生命如雨水般消逝,戒性有些喘不过气,也许他刚刚出手便可挽救这两条生命,可他没有,严苛的戒律害死了他们,也杀死了自己

傍晚

戒性正走在一处森林中,林中弥漫着浓稠的血腥味,他循着血腥味和喊杀声来到了一处空地,此刻,两边修士正在厮杀,一方人多势众,头插白羽,而另一边只有一个精壮男人,手持一柄大刀,正在人群中杀进杀出

戒性本不想插手此事,而白羽一方领头的修士却对着戒性喊道

“觉明寺法师请留步,此人乃是邪修,杀人无数,还请法师出手,助我等斩杀此僚”

戒性听罢,转动手中佛珠,无数冤魂自那男人身上飘起,看到如此场景,戒性也不再犹豫,当即现出金刚法身

一尊巨大的金刚出现在战场中央,伸出手便要擒拿那男人,可没想到男人竟异常敏捷,身影闪烁间,不仅躲过了金刚的攻击,还顺势杀掉了一名白羽修士

眼见情况不妙,男人立即朝着战场边缘冲去,却不料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在场的所有人魂魄都被震出体外,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佛塔处传来,要将男人的魂魄吸入塔中

在这危急时刻,男人迅速掐诀,魂魄周身浮现一圈紫色光晕,抵抗着佛塔塔的吸力,而男人异常凝实的魂魄则是快速朝着身体冲去

魂魄归位后,趁着其他人依旧还是恍惚状态,男人再次准备逃跑,可天空处一串佛珠飞来,十八颗佛珠化为十八位金身罗汉,十八罗汉围绕着男人,组成缚魔阵,一条条金色的锁链飞来,想要控制男人,男人眼见逃不掉,果断伸出手,扣下了自己的一颗眼珠,抛向空中,眼珠在空中爆开,阻挡锁链的攻势,男人则是迅速抽出刀,朝着一旁的罗汉砍去,可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却根本破不了罗汉的防,巨大的反震直接将的男人虎口崩裂,趁着这个间隙,一条锁链飞来,洞穿了男人的肩膀,男人行动受限,被接连飞来的锁链死死捆住

面对毫无反抗能力的男人,金刚俯下身

“你可知罪”

金刚的声音如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男人挣扎着抬起头,笑道:

“知罪?我何罪之有?他们学艺不精,被我杀了也是活该”

“放肆,滥杀无辜也敢说自己无罪”

金刚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怒气

男人笑的更大声了

“无辜?那个修士身上没有人命,要是我学艺不精,现在你口中无辜就该是我了,哈哈哈哈”

男人笑的停不下来,直到笑的大口咳血来,又再次开口问道:

“你杀过人吗?”

“当然,贫僧杀得都是罪大恶极之人”

“罪大恶极?是你认为的罪大恶极,还是菩萨认为的罪大恶极?你杀人就是善,我杀人就是恶,凭什么?”

趁着戒性恍惚间,男人猛的一咬牙,一截血淋淋的舌头被他吐了出来,身上腾起一阵阵黑雾,那些黑雾将锁链腐蚀,男人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刀,一刀划开肚子,强忍着剧痛将肚子里藏着的瓶子取出,将里面腥臭的液体一饮而尽

很快,男人被黑雾包裹,皮肤裂开,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生长的骨茬刺破皮肤,带着鲜血一路飞长,在原地形成一处巨大的骨蛹

戒性见状,刚要阻止,却被一对母女拦住了去路

女人跪在在金刚脚下不停的为那男人求饶,趁着间隙,骨蛹遁入黑雾中,黑雾越来越浓,而那对母女还在不停的说着求饶的话,戒性并未理会她们,而是轻轻晃动手中的大钟,悠远的钟声驱散了黑雾

而在不远处,男人破茧而出,此时的他浑身上下已经看不到一点作为人的特征,四肢反折,浑身溃烂,背上长着一对肉翼,头颅似狼非狼,漆黑的瞳孔里带着嗜血的光芒

怪物仰天长啸,飞上天空,在天空盘旋几圈后径直朝着戒性冲来,惨白的爪子在金刚的身躯上抓出了几道白印子便再次转身朝着天空飞去,可飞到一半便被一柄金刚杵贯穿胸膛,怪物惨叫着坠地,被戒性一脚踩住背部,将一对肉翼生生撕了下来

怪物疼的发狂,粗壮的尾巴朝着金刚抽去,将金刚抽了一个踉跄,怪物挣扎着起身想要逃跑,还没走两步,便被飞来的大钟砸翻在地,随后又被赶来的金刚一拳轰碎脊椎,金刚拔出它胸口的金刚杵,刚准备给它最后一击,一旁的女孩挣脱母亲的怀抱,拦在怪物面前

“菩萨,我求求你,饶了我爹吧,我爹他平时对我和我娘很好的,我爹不是坏人”

女孩跪在怪物面前对着戒性苦苦哀求,奄奄一息的怪物此时眼中也有了一点清明,它似乎是认出眼前之人是他的女儿,它挣扎着想要起身,可还是被金刚杵打碎了头颅,连带着混乱的魂魄也被一同打碎

女孩看着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的父亲,又看向已经用簪子插入自己喉咙的母亲,双眼通红,捡起地上的刀便向戒性砍去,可刚到金刚脚背高的她,连印子都留不下,可她依旧是不知疲倦的挥舞着武器,直到金刚消散

现出本体的戒性看着挥来的刀刃,伸出手,轻轻一弹,刀身便从中断开,断刃擦着女孩的脖子将她的一边长发削断,飞出去洞穿了身后的大树,随后戒性抛出手中念珠,将女孩捆住

他转过身去,开始超度自杀的女人,身后的女孩看到这一幕,嘶吼着

“凶手!是你杀了他们,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

女孩的话让戒性神情一滞,待到超度完成,戒性收回念珠,匆匆离开

女孩坐在地上,抱着母亲的尸体,死死的盯着戒性离开的背影。

水云天

戒性挤在闷热的船舱里,在这以大湖和女子闻名的水云天,大江大湖遍地,无数人栖水而居,自然而然便衍生出了载人为生的撑杆客,此时在船家的呼喊声中,船渐渐靠岸,戒性走出船舱,踏进湖中的小岛,这是他阔别了十二年的家乡。

“王婶!”

僧人的声音传进正埋头在地里劳作的妇人耳朵里,她疑惑的抬起头,看着眼前俊朗的僧人,只觉得越看越眼熟,直到看到戒性腰间的长笛,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

“狗蛋儿!”

妇人惊喜的喊道

紧接着一边打量着他,一边啧啧称奇

“渔儿现在怎么样?嫁人了没?”

戒性忐忑的问道

听到这话,妇人的脸色有些黯然,叹了口气,说道:

“那妮子病了好些年了,她娘早些年也遭病死了,现在躺在床上,全靠那些正德寺的和尚给她吊着一口气,如何嫁的出去,你赶快去看看吧,说不定再晚些就看不到了”

话音刚落,戒性便急匆匆的朝着记忆中的地方赶去,不知过了多久,一座低矮的小木屋出现在他面前

屋前坐着一个一脸苦相的老人,正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看到戒性朝他这边走来,赶忙放下手中的烟袋,恭恭敬敬的站起身,满脸堆笑的对着戒性说道:

“法师还请宽限几日,小女病的实在重的很,等过几天,过几天我一定将香火钱补齐”

老人说完,低下头,仿佛正在等待着某些责罚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