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一役,许多细节他已记不清了。他甚至记不清楚,曾经身为墨苑的自己怎会这么轻易地便败。不过这所谓向天借的一剑,他倒是有点眉目。每次回想起来,胸口的痛感依旧清晰。
“剑峰如今的处境到底有多糟糕?”琼黎问道。
韶小箐愣了一下,回答道:“下一年的五峰大会,若是我们剑峰还是垫底,兴许以后就只剩四峰了。”
“那你们有胜算吗?”琼黎又问。
“如今我和二师弟赵棠,尽管一气九转十八停,仍尚未打开第二道枷锁。据我所知,其余四峰都有数名弟子已经入了撼岳了…”
“历年来参加五峰大会的最低资格线,也是一气七转,按照每峰要派六名弟子,我们仍是缺一名。”
琼黎看着少女,看着她的情绪一点一点低沉下去,最后问了一句:“那你觉得我加入了剑峰,又能改变什么吗?”
韶小箐听见加入剑峰几个字,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了,可惜听完这个刻薄的问题,刚刚开朗的气势又弱了几分。
她的小手紧紧攥着素白的宽大剑袍,抓出了几道褶子,里衬也无意间翻向外面,少女光洁如玉的大腿一览无遗。
琼黎却没有去欣赏这景致,他站起身,迟疑了一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细软的青丝手感不错。
韶小箐猛地抬头:“你这师弟怎这般没有规矩?”
她的目光迎上琼黎,琼黎的目光自高处看向她,韶小箐一下子有些晕晕乎乎,甚至忘记将他的手从头上移开。
方才似乎产生了幻觉,这师弟怎看着有些威严?
“我答应你。”琼黎正色,声音平和庄重。
“什么?”
“我答应加入剑峰。”
“真的…?”少女不可置信。
“真的,明日我便去参加内门弟子考核。”琼黎试着安抚她。
韶小箐望着琼黎,确认再三自己没有听错。看着他也不像撒谎的样子,终于如释重负。笑靥绽开,似春花烂漫。
十年前,天照书院强借一剑,似是苦天下苍生,实则误了剑道百年。十年后,我琼黎便以剑证道,再还道于天下,还天下剑修一条通天大道。
这是琼黎的誓言,虽天下剑修被压制已久,他却依然拥有信心。
因为十年前,墨苑便是天下剑术的顶点之一,如今的现状,在他看来更像挑衅。
正当琼黎道心渐明之时,他感觉一股柔软的力量把他的手移开了。
“你还要摸师姐的头到什么时候?还有没有规矩了。”
娇嗔的责怪声响起,春光明朗,花香鸟语皆是笑意。远望剑峰,苍山挺拔,林木葱郁。
第二日,琼黎便还了令牌给柳长老,告知他自己要上剑峰的事。
想着当时柳长老一直板着的严肃面容因为震惊而扭曲成一团的样子,琼黎甚至还觉得好笑。
“你真的想清楚了?要去剑峰?”柳长老捧杯喝了一口茶,强作镇定。
琼黎点了点头。
“可是剑峰…”柳长老又想要说什么,可能是顾及剑峰的颜面,最终还是没说。他不属于任何一峰,只说自己是年纪大了,负责在峰下历练这些新的苗子。
琼黎向他抱拳:“那么弟子就先别过了,祝长老身体健康。”
柳长老望着琼黎,心想苗子是好苗子,可惜是个傻子。
琼黎上了剑峰,才发现剑峰比想象中的更不堪。虽然一路上来有许多看着品阶还算不错的洞府,但都弃置已久,只显得凋敝。峰顶,除了一座草堂,一排厢房,一间阁楼,唯一拿的出手的建筑物也就是峰主殿了。
峰主殿的牌匾写着剑气长存,几个字上的凌冽剑意,让琼黎微微点头。
回过身,便看见韶小箐和一个瘦长条子的少年走来了。
两人都是素衣剑袍,少年稍有些许消瘦,面色却温润如玉。韶小箐的手上拿着一个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剑”字。今天的她倒是沉稳很多,可能是在峰上顾及大师姐的架子,琼黎望着她,想象着她长大的样子,心中浮现出四个字。
沉鱼落雁。
上一世,墨苑也喜欢这样打量年轻女子,那时她只当这是对芳华事物的一种欣赏。想着现在再这样似乎有些失礼,他很快调整了目光,却发现韶小箐身旁的少年已经在拿警告的眼神看着他了。
他这才仔细打量起对方,感受着对方悠长绵劲的气息,恍然大悟。这应该便是赵棠了。
“小师弟,这是你的令牌。”
韶小箐此时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将手中的令牌递给他,如同前五日递给他糕点一般。
琼黎也是熟练地接过,他虽然心中隐约已经猜到,还是问了一句:“令牌不是要通过考核才能拿到吗?”
赵棠苦笑:“考核无非是考核道心的坚韧和天赋的高低。愿意入我剑峰者…道心一定很坚韧。”
琼黎点点头:“见过二师兄。那天赋的高低呢?”
韶小箐赏了他一记板栗:“让你收好你就收好。天赋…我们剑峰有教无类!”
琼黎冷笑,果然是收得到弟子就不错了。但他还是把令牌挂在了腰间,不忍心伤害两位师兄师姐的面子。
赵棠见他不再多问,便转过身,招呼他跟上来:“既然来了,那么便一起去剑堂听课吧。今日也是由峰主大人亲自授课,知道你要来,今日我们应该会温习一些基础的心法。”
若是寻常弟子听说峰主亲临,说不定就感觉欣喜若狂了。但这话听在琼黎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这下他终于知道剑峰到底有多落魄了。
“峰主大人是每天都会来讲课吗?”琼黎象征性地问一问,他发现近来自己越发有少年心性了,挖苦这两个可怜的少年少女竟然他感到愉悦。
“倒也不是,峰主大人自然有要事要忙。我们剑峰是很团结的,大师姐也经常会给我们授课。”赵棠答。
统一口供这一方面,倒是确实很团结。琼黎想着,确认了一件事。
这个峰果然只有峰主一个人在运作。
他想了想,伸手拍了拍赵棠的肩膀,倒是搞得后者发懵。
接着赵棠就看见自己的这个便宜师弟,老气横生地说了一句:
“师兄,其实不用这样欲盖弥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