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等冷冰冰的回应,似乎才是蓝岚的目的,手帕捂嘴轻嗔,身子微微挺直。微微侧首,吩咐桃月进去问问包厢是否腾出来了。
“神医,来的过早了,离时辰还有两刻呢。”双方各站一隅,蓝岚怕冷了气氛,继续说道,“听闻那间邀月阁极难预定,昨日遣人来问的时候还没有,不过今个一早掌柜的遣人来说空了位置,故而便想着邀神医你前来一叙。”
事情始末要是真如她所言,祝卿好便也不会多怀疑,可偏偏她想要叙得可不单单只是眼疾。
等入了包厢,确实是与别处不同——此间楼阁不仅是装潢更为精巧,摆件的各个器物也是与别处的物件大相径庭。
尤其是那件紫檀插屏,粉彩绘制的“杏林春燕”图,别开生面。而那架紫檀木的多宝格,色泽紫亮光洁,正中央那银累丝海棠式盆,悬着的珊瑚桃树,缀满了各色各样晶莹剔透的玛瑙珠子,价值不菲。
这可让祝卿好犯了难,仙居客栈竟有如此雷霆手段,即便坐拥这座天时地利人和的客栈,连这等工艺品都能堂而皇之的摆出来,看来在这中都城有点重量。
“神医,坐下喝杯茶呀。”桃月先行搀扶着蓝岚坐下,得一手势便先行退下,临行前望了姜杏一眼,她下意识看了看祝卿好,得了指示,她也只能跟着出去守着,然是被桃月支开去楼下喝着茶。
“直说吧。”听着脚步声渐渐消失,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蓝岚的目的。
“神医啊神医,真是没意思,听闻你素来杀伐果决,做事还真是雷厉风行。”蓝岚摸索着倒了一杯水,侧对着风口,风清扬,青丝动。
仅仅是这一句话,便让祝卿好再次陷入沉思。他们都来自组织,却在自己出发执行任务之时,没有半分嘱咐,甚至在自己请求支援的时候也是无疾而终。她斜侧目望着蓝岚,却怎么也对不上名号。
这也就让她想到那晚【子】的闲言碎语,而想到五年前,她就不得不变得谨慎起来,心里油然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
“你很了解我?”祝卿好抬步走向她,近在咫尺的时候收回了身子,坐在她对立面,紧紧地盯着她,只怕露了一丝细节。
“神医,这是对我仍有戒心呐?”蓝岚也不恼,她喜欢这样的旗鼓相当,更何况,她的好胜心不容许被人比下去。心里的念头越深,她嘴角的笑意就越浓。
祝卿好不喜欢这般的合作,眼底的寒意像是被这秋风笼罩,细长的睫毛在抚弄那深不见底的冰渊,发丝隆起,正午的日头逐渐灼眼,却将二人的鼻尖、双唇、脖颈以及散碎的绒发照亮,从而更加深沉了那晦暗不明的另外半张容颜。
“戒心说不上,若是让人察觉到什么,才是不妥。”祝卿好倒扣茶杯,食指轻巧杯底,指甲与杯底的碰撞声像是魔咒,让蓝岚的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
看着她逐渐适应的神情转换,祝卿好收了动作,眼底才划开一些寒气,逐渐演化成一汪水,略显悲伤地望向远方。除了林立的哨塔,一层一叠的楼阁在这窗棂之下,竟显得格外小巧。
“还是神医说的在理。”蓝岚垂眸手上的动作却不停,环着杯口一圈又一圈,却不再正对着祝卿好,她看不清却耳聪伶俐,祝卿好这人绝非等闲,初见时,自己坦言相告,她却是满腹疑虑。
而今,她向上禀告,得来一纸“唯神医是从”,这可让她一时间觉得不爽,她想不明白,明明眼前人甚至对自己毫无信任可言,眼前人所能做的自己难道做不到吗……她一生奉献主公,却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会比眼前人差哪里。
一想到这,她还是尊着主公的意思,如实说了出来,“过几日,我会入宫去拜见太后娘娘,随丞相一起。”
“过几日?”祝卿好怎么也不会想到有这么快。
“不错,不过陛下口谕,让我明日先行进宫学习礼仪,以免冲撞了太后娘娘。”
“学习?”这点也让她对宫内事项有了些许忌惮,恐怕不简单。
注意到祝卿好语气的强烈,蓝岚也将自己的困惑和盘托出,“我也不知,只是隐约听丞相说,帝戊最近心情比前几日好多了。”
“仅仅是心情变化,恐怕不见得。”祝卿好撇头沉思,看见哨塔的换岗,像是知道了什么,她复而抓住蓝岚的手,“薛丞相最近可有跟你说什么朝堂之事,比如,祝家遗孤的事?”
听此一言,蓝岚立刻心有神会,思索片刻,却是摇了摇头。薛平忠太过老奸巨猾,对自己的吃穿用度事无巨细,但每日必会差人跟随,那日得知是相府带来的神医,还追问了许久,像是在怀疑什么。
“你在怀疑他?”蓝岚得到的消息,薛平忠虽未能阻止帝戊对祝家的忌惮,但却是极疼这位祝家大小姐的。转而,她便想起桃月每日反馈给她的内容,她虽看不见,但一个人周身散发的气息她太懂了,恐怕薛平忠对自己的提防远胜于帝戊的猜疑。
“薛平忠这人,不可小觑。”祝卿好沉沉地警示,复而对眼前的女子上下大量起来,凭她真的能帮自己推波助澜吗,可是会是谁呢,【卯】来了,应该不会是【那人】派来的,而其他人都与自己交情甚浅,不会无缘无故地做这些,不合逻辑。
此次祝卿好的任务是刺杀帝戊,失手错失良机,组织派人前来完善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为什么,回馈给她的消息是“自力更生”。
他们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我与你同去。”
虽然蓝岚最开始的预想是来共谋,可她直言不讳地挑明,让她不免觉得有些无味,蓝岚继而开口,“神医呀,薛家对我防备有加,入宫亦非小事,你要如何瞒天过海?”
这反而让祝卿好困惑住了,她提起此事,却又出言相劝,那次她所谓的“合作”又是什么意思……她眯起双眼,那汪水泛起涟漪,又迅速凝结。
“开个玩笑,不过这确实是我们要考虑的。”明显感觉到周遭气氛的不对劲,蓝岚不紧不慢地找补道。
“这点你不用担心。”然后看向绣闼,转而试探性地问,“桃月,一直贴身服侍你吗?”
“是。”蓝岚略作迟疑,不明白她意欲何为,霎时间联想到一起,“你不会是想代替她吧?”身子猛然前倾,脖颈的筋脉都有些紧绷起来。
“你在想什么呢?”这一反应让祝卿好倒是有些玩味,她微微抬起下巴,视线上下一扫,嘴角的笑意不经意间挑了挑眉,“放心,不会伤她的。”
尽管得了肯定,蓝岚也知道桃月难逃一劫,刚刚祝卿好的鼻息明显有一丝不屑,那是对猎物彻底掌握的得意。
对此,蓝岚也只能暗暗卸下火气,惋惜失去一个得力影子的同时,也在这一瞬对祝卿好重新赋予了另一种印象。
对比此刻倾斜的日光,天边云卷云舒,灰白交叠,风一吹,团团散开,一道道痕迹直戳天际,像是在撕开一道又一道鲜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