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波,今早的花香弥漫的猖獗。
幸而无雨水,姜杏此刻正在院落采摘枝头的桂花,沁人心脾的香味也在她的指尖绽放,偶有几片枝头叶缓缓落下,轻轻佛上她的发丝,随着她的仰头继而落入尘土,青葱白嫩的藕臂呼之欲出,偏高枝头的桂花随之探入囊中。少女满意地逝去额头的汗珠,婉转一笑,转身却被吓了一跳。
她又怎么会知道,祝卿好和相宏宇已经在原地盯了她许久,此刻他们二人宛如一对“狐朋狗友”对酒当歌,把酒言欢。姜杏缓和好情绪正准备退下,侧耳便听见自家少爷侃侃而谈道:“如此佳人,不如作诗一首,不负此情此景此佳酿。”
姜杏也知道,自家少爷诗词歌赋的水准可不容质疑,那一定是不如学堂十岁孩童,这位身份不明的外来客倒是另一番书生气,她说不上来差别,但怎么看也应该是同二少爷更有至交之泛。念头一起,便不由得想多看两眼。在她转头的瞬间,对上祝卿好的视线,她眼神从刚刚的淡然霎那变成了饶有兴致,就像少爷平时挑逗其他女子的眼神。
“南山桂树为君死,云衫浅污红脂花。”说完,祝卿好还不忘勾勾嘴角,眉弓微扬。
只此一句,便让姜杏羞红了面颊,裙摆摇曳间离开了此地。
看着远去的姜杏,相宏宇面色渐渐收敛,他复而望向枝头的那抹神情,在这秋色里徒增了一抹伤怀,他想起的是什么呢,是南郊西苑下的那颗桂花树,还是桂花树上的翩翩少女,亦或者是树下吟诗作赋的青葱少年。他转头的瞬间,就被一巴掌折回,祝卿好究竟是对他无语还是不想他察觉自己的异常,都在这金灿灿的桂花香里沉沉地散去。从前的感怀如今也不过是落入尘土的一层养料罢了,只待来年我花开后百花杀。
两人坐下后,各自选了最为舒适的姿势,比起祝卿好的指节托腮,相宏宇双手平铺桌上倒显得更为慵懒,他歪着头,试图以这样的姿势吃到那盘点心。
“裴府有动静吗?”祝卿好低垂的眼眸缓缓抬起,看向屋檐的的神情都变得犀利起来。
相宏宇也没法察觉到裴兆勋的下一步动向,“没有,昨日去往薛府就再无下文,今早去校场执勤了。”甚至觉得这一切过于平常,平常的不像他正常反应。看向祝卿好的时候,两人明显想到一起去了。
“薛府?”相宏宇先行出声,说来也奇怪,这位“祝家遗孤”竟无声无息归来,她想借此名义再结合薛府的势力继而逼宫至少师出有名,可是连着几天甚至连模样都不曾展露过,这让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先让你的人看着薛府动静。”
“派人去了。”只不过一样没有动静。
相宏宇一时间也想不到其他,“你之后有何打算?”他也能料想到此番来者不善,他能为她做的,不过是顺势而为。
“金蝉脱壳。”祝卿好自然没注意到相宏宇看她的神情,因为彼时来到的另一位可不适合此刻这番深入谈话。
相宏彰也不恼,明知道祝卿好并不欢迎,还是径直走向他们。“神医,别来无恙啊。”
眼见情势不妙,相宏宇咣当一声跳起来,先行一步隔开他们二人,试图阻止下一场无声的硝烟。
“相,二——公子。”那堆假笑的再次跃然脸上,不谈祝卿好是否真的对他有偏见,他们之间的谈话没必要让不相干的人知晓,祸福难料。
相宏彰脸上一直挂着不近不远的“亲近感”,对于祝卿好的存在,他也不是不能猜到有什么异常,现下笑笑就好,“神医当真是能妙手回春啊,不然也不会以座上宾的身份入住相府了。”
“二公子过誉了,小女子不过幸得赏识才能在贵府一展皮毛。”客套话祝卿好可不会输,何况眼前人哪里是来听恭维的话来的。游丝片刻,祝卿好转而意识到他此行来却没有第一时间进宫觐见,要知道当年传闻沸沸扬扬,这般容易返回中都实在是疑点重重,看起来所图非非。
“神医何须过谦,你担得起的。”
“呵呵。”这下,祝卿好笑得就更加灿烂了。不得不注意到他今天的装束非同一般,与初见时的那款玄色朱雀衣衫不同,今日明显多了几分庄重,衣衫款式非常服。一看到这,她笑容就快咧到后脑勺了。
大抵是眼前女子笑得过于殷勤,不得不让他收敛了几分,收了收视线,同时收回那副假面,假意咳嗽了一声。
两人之间的硝烟才渐渐消弭。
相宏宇看着二人的谈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委婉的打断,心里也是困惑,究竟是怎么了,两人每次见面都分外眼红,有哪个环节出错了嘛……他眉头紧皱,眼珠左右一瞥,眨巴着大眼睛正好看见姜杏来到,他如释重负,立马上手亲自将茶饮端来,然后极尽热情地招呼道:“新鲜出炉的桂花清茶——”
“嗯,不错。”相宏彰端起一杯品茗一口便放下,准备离开。
“欸,走?”相宏宇盯着同样的脸歪头瞅他,倒让他有些不自在,可眼底又透露着一抹窃喜,“去哪,什么时候回来啊?”
眼见相宏彰挥手告别,背影嵌入另一重围墙,祝卿好才开口调侃说:“嗯,很有兄长范嘛~”
“少贫!”端起新茶一饮而尽,顺便给了她一个白眼。“你说说你们俩,天敌嘛,这么不对付。”
祝卿好淡淡地应声,思绪却渐渐飘远,“或许吧。”
眼见氛围好转,姜杏意识到自己彼时也不适宜待在原地,离开的时候,看向他们二人的笑意柔柔地散在这场桂花香中。
微风轻拂,这场桂花雨又让人不得不回念起当年。
记忆里那位活脱脱的小姑娘重合起眼前的女子模样,他垂眸掩盖了那抹忧愁,嘴上却是不经意的慵懒,“哈哈,你还记得吗,当年你明明底子那么弱,还总想着爬树。”
“呵,胡说,我哪有!”
祝卿好的娇嗔似乎又让他重回那年——那位穿着藕粉色衣衫的女子大大咧咧地从远处跑来,耳边响起的是久违的声线,他们当时说什么来着。相宏宇此刻已经有些模糊了,他彷佛身临其境,当时的高山流水此刻也在耳边缓缓回荡。
“我倒是知道你,喝不了硬撑,每次都醉的沉沉的,也不想想每次都是谁……”
过去总是有着不可触碰的人物,祝卿好的音响戛然而止,她想到的是谁呢。
也是相宏宇这些年念念不忘的过往,正因为有这些蛛丝马迹,才让过往不仅仅是过往,正因为有这些挥之不去,才让现在不仅仅是现在。而他此刻想要抓住的正是眼前能够真实触碰到的。
一想到这,他似乎能够释然了,释然那些他恋恋不舍的曾经,释然这些年他置身之外的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