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裴将军,下人招待不周了。”
“您客气。”
几番客套之后,从后院来人,由丫鬟搀扶着的一位小姐正缓缓走来。
这让裴兆勋一时失了分寸,站起身来,紧张地上前一步,又瞥了一眼薛丞相,站在原地伸着脖子张望,他到底还是在意这位祝家大小姐的,毕竟是故人至亲。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眼前由丫鬟搀扶着,眼神不便的女子竟会是从前不可一世的祝家大小姐。他几乎是忘了分寸,竟伸手试探地在其眼前晃了两下,确认确实看不见的时候,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哽咽起来。
一旁的薛平忠见状也没有生气,反而是欣慰的点点头,眼前人确实是可靠之人,既有忠勇之义,又有情谊之分,炙手可热的新星,正是他所缺少的可造之才。对他的举措也没有深表疑虑,只当他是故人相见的激动难忍。
“小裴将军,这便是所求之事。”
他牵过祝卿好的手,扶着她落座,开始娓娓道来:昨日本想先行去往校场寻求裴将军将其带入宫内,先行禀明圣上,可小裴将军不在,也不在府中,便先入住老舍家中,今日请你过来也是略有匆忙,但实在是事关重大,毕竟是祝家遗孤,总不好瞒着圣上,虽说老舍应当也可亲自护送入宫,可最近宫内风声紧,城关把手森严,老舍认为小裴将军是最合适的人选。
“小裴将军,多有麻烦。”“祝家大小姐”闻言侧耳,恭敬地点了点头。
这一幕的辛酸,该怎么体会呢?
昨夜来时,薛平忠便对此深表遗憾,他怎会不知道曾经名动中都城的娇蛮大小姐如今却变得谦恭有礼,实在教人难以想象所经历之苦楚,这便让人不得不念起故人。她这副乡野之貌虽无故人之姿,却也有从前五六分模样,想起来当年她失踪之时,也是到了及笄之年,不过五年,容貌蹉跎的不多不少。几番询问,也确实都答得上,所戴认亲之物也确实是他当年赠予故人所传之物。
而在裴兆勋的眼里,这一幕何其可笑,曾几何时,他眼里那位娇蛮大小姐会有如此作态。他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是怔怔地望着这位女子,既陌生,又被她的容貌所吸引。
他回想起,祝家大小姐时常会反问自己的就是:为何我与家兄长相如此各异,我真是哥哥的妹妹吗?
然是容貌平平无奇,却又一双眼睛,极为惊艳世俗,便也是与祝小将军最为相像之处,同样是随了祝夫人的眼睛。
如今,这双眼睛却再无视物可能。他盯着这双失神的双瞳,试图从中找寻一点故人的痕迹,却是无果。
“祝家大小姐”未听见其回应,眨巴了几下眼睛,假寐般咳了一声,这才让裴兆勋缓过神来,应声作好。她方才展露一抹淡然,这不由得戳中裴兆勋的瞳孔,只叹世事易变,物是人非。
“既是如此,小裴将军不若即刻动身。”薛平忠提议。
裴兆勋并未爽快答应,“丞相,不急。前日圣上刚遭刺杀,此时并非最佳时机。”他看着似笑非笑地薛丞相,自然知道这个回答他不满意,但他没必要为此苦恼,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缉拿刺客,而祝家遗孤也需要安全防护,可不能因此卷入其中。
于是,裴兆勋提议,先行住在薛府。自己已有刺客的消息,等缉拿归案,再护送其入宫也不迟。
毫无疑问,薛平忠并不打算留人吃午饭了,即刻送客。裴兆勋也并未察觉有何不妥,拘礼转身便离府而去。
这一幕,让管家都忍俊不禁,自作主张地开玩笑道:“主人真没看错,小裴将军确实是个实在人。”
“是实在,实在无聊之辈。”
尽管薛平忠语气夹杂些许不满,但对他个人的品质还是很有信心。说完还宽慰女子,不用太过心急,此刻确实未到时机。
“舅舅,您还是叫我,蓝岚吧。”这是她失踪后养父母所取,“也防止真有居心叵测之人别有用心。”
“好,也好。”
只是,薛平忠看向蓝岚的眼神着实不纯。他吩咐管家将其带入后院休息,自己却心事重重地返回书房,在那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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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祝卿好偷摸着来到校场地下监牢。
小心翼翼地避开守卫,在入门前,却看见裴兆勋正从中出来,她贴着墙,侧目确认他离开后。趁着他们交接的间隙,成功混入。
除去门口的守卫两人,里面的看守每隔一个转角才会有三四人在巡逻。她刚刚看见裴兆勋的亲卫秦律紧随其后而出,监牢所剩的另一群人便不足为惧,但她没有选择最保险的易容,而是选择迷药。
并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被捕的三人之一,眼看着【斗】身缚十字架上,遍身皆是伤痕,新伤叠旧伤,触目惊心。她是没想到裴兆勋的手段居然也会如此严刑逼供,祝卿好试图叫醒他,但是无果。
继续向前,注意到【虚】正蜷缩在角落,他微弱的意识被唤醒,支撑着疲乏的身体移动到围栏,嘴巴一张一合,虚弱的语气让人分不清话语。
祝卿好喂其一颗启元丹,却无法彻底减轻他的痛苦。
“虚,现状如何?”
“多谢辛大人,您放心,守口如瓶。”他眼神坚定的回应着,随之全身的痛楚渐渐侵袭大脑,让他面目狰狞起来。
“听我说,尽可能活着,你什么都不知道,懂吗?”
他点点头。
“还有,这里有关押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嘛,他目不能视,耳闻俱佳。”
他摇摇头,但稍作迟钝,似乎想到了一个人,他手指着里面,又摇了摇头。
祝卿好不明所以,但碍于他伤势太重,于心不忍,便没有多作询问。临走之际,转念一想,又轻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她知道【斗】已经了无生气,如今能多活一个是一个。
她继续向前,却听到了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不得已快步向里走。然而这牢房的路尽头太近,她退无可退,那最后一个拐弯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