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章(下)(1 / 2)煦仁纪要首页

一片哗然。

周澍一手扶着他二舅:后者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被车夫一吓直接失了魂,哆哆嗦嗦地半昏半醒就要下跪请罪,顺带扯着周澍的衣角。但他自己看的明白,纵然他二舅分了神,一路上稀疏空旷,按理是不会出事的——这孙通判的车驾分明是从一旁巷子里窜出来的,几乎没有躲开的余地。现在若是跟着跪下,等于是向过路人摆明了过错全在自己,是万万不能做的。

“你既然是应试的秀才,自然应该知道规矩。无故冲撞,蔑视本官,竟不知罪?我看你舅父倒是比你老实多了。”那位孙大人掀开车帘,自高而下冷冷地看着他,“这档事我若是告诉了主考官,纵你有谪仙一样的才华,朝廷也是不敢要的。”。

周澍愈发挺起腰杆,仰着头道:“小人舅父无意冲撞大人车骑,进城后也按照要求放缓;小人愚陋,料不到孙大人会从巷中出来,实在是回避不及,这是一罪;其二,小人舅父乃族中生计顶梁,若是压断腿成了废疾,恐难以支持;小人学艺不精,愚钝不堪,将亲孝二字摆在大人的面子之前,又是一罪。当今圣上诏令禁止一切科举前的私通舞弊,小人不敢坏了孙通判的清名,不求大人宽恕,只求按理发落。”纵是内心千万分惶恐,他也不曾移开视线伏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如金石铮然。

过路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又起来了。周澍只觉自己背上火辣辣地痛,像被千万只毒虫啮咬着,更得扶住自己神志不清的舅舅。车里的人哑然半晌,故作大度地说道:“罢了。本官尚有要事,不与你追究。只是读书人伶牙俐齿的,指不定要落个弥正平,杨德祖一般下场。”重新起驾,似是往冠翠楼方向去。

收拾好东西,将他二舅先歇在平板车上,周澍牵着驴去寻医馆。万幸拉开得及时,他二舅腿上只有几道淤青,休养了一日便说什么都要离开海安城,还要把他冒犯了孙通判的事和族里人讲讲,惶惶恐恐。“我要是耽误了你的前途,我可是要拔舌油煎下十八层地狱的,你周家的列祖列宗半夜都要找上门来。”周澍不以为然。几日后沈,李二人来找他,说向来孙通判在地方仗势欺人惯了,“你可是第一个敢在那么多人面前拂他面子的”。好多人早就看他不入眼,奈何他与解试的主考官张慎算是半个亲家,为了自己的前程不敢得罪,但心里总是还存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壮志,因而他周时泽也在读书人之间口耳相传,声名大噪。

解试的日子在这种浮杂的氛围里到来,只是对于他来说,试题着实是简单,唯一要花些心思的只有作赋的那一题:作《柏赋》,以“师道昭崇,金声玉振”为韵,依次用,限三百六十字以上成。周澍盯着墨字半晌,又啃了一口李冠之接济他改改口味的酥油饼,只觉得甜,面底又太细腻,怕是吃不惯的。神游到夫子庙前——他是没去过,但不妨碍他想象这类场景——再回神,不到一个时辰便赋好了。出考场,只觉神清气爽,沈李二人见他面色红润,也是贺他必将高中。

只是等到放榜那日,周澍与母亲荆氏在家里等。她头发似是又白了几根,干枯地从发髻中杂出来,仍是打他一归家的那副表情:深深结着眉头,脸上的纹路写满了担忧。她不发一言,桌上放着不知从何处找来的老桑叶,准备碾碎了给她二哥抹在淤青上,好尽快麻溜地下地干活。周澍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也无意忤逆母亲,也姑且沉默着站在一旁,背些近日里看的《玉台新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