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朝廷下了圣旨,贬了丁大全,押解胡万禄一众人等回京受审。
眼见在临安府无事,张胜和张千载便辞别文天祥,要回鄂州去了。临走前,文天祥、杜浒二人送到城外设酒送别。张胜又起了爱才之心,便对杜浒言道:“杜浒小弟,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忽必烈眼见便要陈兵江北,何不同我回去,凭你一身武艺,想来不久,便可出人头地,到时建功立业,指日可待!”
杜浒笑道:“谢将军厚爱!我原先也说过,杜某平生快意江湖,不喜拘束,我叔父在朝为官时,我也是见惯听惯了庙堂之事,其中腌臜臭不可闻,我也是怕被这些连累,索性逍遥自在不是更好?”
天祥道:“我一向是知道杜浒的,正是人各有志,张兄便不要勉强他了!千载文韬武略,自是不凡,我让他前去助你,如何?”张胜大笑:“哈哈哈,天祥懂我。也罢,若千载真能帮我,我也知足了,龙吟虎啸,我得其一足矣!”
天祥闻言,知道他的意思,千载素日和杜浒一样,也是喜欢游历江湖,不爱拘束,可如今既同张胜如此说了,情势又不通往日,只得再劝张千载道:“千载,张兄方才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为兄亦不多言,眼下局势危急,还望你能助他一臂之力,纵使不任个实差,便担个虚职,等鞑子退了,也无什么妨碍的不是?”
千载又岂能不知文天祥所思所想,其实他心中也早已想过,若是有一日忽必烈兵进鄂州,自己纵使不在军营,也要同鄂州城共存亡,现在又听天祥如此说了,便忙道:“天祥,不用说了。我听你的!”
文天祥紧紧拥住千载双臂,一言不发,可四目相对,便已胜过千言万语。张胜听了,更是吃了颗定心丸般:“千载兄弟,真是太好了!天祥放心,只要我张胜在鄂州一日,鄂州便不会丢,若是哪日鄂州丢了,那便是我张胜早已去了!”
张胜此话一出,众人心中悲戚顿生。杜浒见众人伤感,忙都倒满了酒,举起碗道:“张将军战无不胜,定能凯旋!我大宋也定能战胜蒙古!”
“好!”几人一齐喝道,“说得好!来,为了天下黎民,为了大宋凯旋,干了这酒!”说罢,众人一饮而尽。天祥、杜浒又送了几里路,眼见天色不早,方才各自告别。
张胜和张千载二人对鄂州人事各有惦记,因此一路昼行夜宿,未耽误太多时日便到了鄂州。此时已近戌时,二人见天色昏暗,便在城门口分别,一人去往军营,一人回客栈去了。
却说等千载回到客栈,却见院中家具翻了一地,就连大门也砸烂了,店内更是空无一人,顿感不妙,暗道:“莫非那胡万禄在我走后得了消息,狗急跳墙,将众人抓了去?可醉猴子虎臣他们都在,他二人身手,纵是不敌,脱身也是不难,如何会空无一人?”边想边往二楼走去。
二楼房间门皆敞着,房内也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只一间房门紧闭,千载心头一紧:“莫非里面有人?”屏息上前,正要开门,门忽地猛开,黑暗里一股拳风直奔千载面门而来,千载急的一闪,那人又连攻出五六拳来,千载边躲边叫:“什么人?”那人听了声音,立刻收了拳脚,叫道:“千载兄弟!”
“金大哥!”
“哎呀,果真是千载兄弟!”这人正是金应,二人点了蜡烛,四目相对,千载顿时眼眶一红,一拳砸在金应胸口道:“金大哥,你果然没死,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想煞我也!”
金应笑道:“哈哈,我金应哪里那么容易死了,千载兄弟,你这是从哪里来?店里的人去哪里了?宋越妹子呢?”
千载忙将自己和张胜去京城之事细说了,又道:“我也不知姐姐他们去哪了,我这才进城,便回来客栈,便是这番光景了。难不成他们被胡万禄那个狗官抓去了?”金应道:“不会,知州衙门我去过,空空如也。牢城我也去打听了,也说没这几个人。听说那狗官前日携着家眷带着家当出城逃命,被京湖安抚司派人截了。”千载道:“这倒怪了,既如此,他们又能去哪里?”金应急道:“我两日前到了这里,不见他们人影,便四处去寻,州衙去了,也是没有。赵老丈院子去了,也是空无一人,又向街坊四邻打听,却都说不知,我没法子,便只能躲在这里,打听消息。”
二人正说着,忽听楼下呼啦啦一阵脚步,千载窗缝一看,竟都是些兵士,举着火士,当中一人,千载细辨,高兴道:“穆武来了!”二人忙下楼相迎。穆武一见千载,忙道:“啊呀,千载,还好你还在这里,不然我都不知哪里寻你去,快快和我回营!”忽又见到身后的金应,喜出望外:“金大哥!”一时感慨,竟说不出话。
金应拱手道:“穆将军好!”穆武道:“宋越日日思念金大哥,我等都不知如何安慰,果然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金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命不该绝!真是太好了!”千载道:“穆兄这......“
穆武恍然道:“哎呀,怪我太急,没说清楚。宋越和那帮小兄弟自你和将军去京城那日便被我接回军营安顿,后又因军务繁忙,也便没来此处看看。想不到胡万禄那厮如此气急败坏,竟派人捣烂了客栈。罢了罢了,其中细节我们回营再说。方才将军回营,我才知道你们回来,想来你见不到他们必定心急,故将军匆匆派末将来请,你们快随我走吧,他们都在等你呢!”
张千载和金应二人听了大喜,忙忙随穆武回都头大营去了。
到了营门前,宋越、郑虎臣、张德兴、醉猴子、赵老丈、唐宝儿等人早在等候。众人见到金应都是大喜,只宋越一个,见了金应却是呆呆的看着,说不出话。金应心头一酸,抱她哭道:“妹子,我的好妹子,大哥害你受苦了!我该死啊......”
宋越双眼紧闭,任他抱着,眼中泪如泉涌,兀自抽泣,忽嚎啕大哭起来,嘴中哭喊道:“你总算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啊......”
一旁众人见此情状,不免唏嘘。千载见状,想要去劝,却被赵老丈拦住,道:“让他们去哭去吧!宋越的病是心病,一口气郁结胸中已久,如今好容易散出这口气来,切莫去劝,等她这口气全出了,病也就好了!”
正说到此,忽宋越身子一软,昏死过去,金应大叫,赵老丈忙去搭脉察看,片刻后抚须笑道:“好了,好了,全好了!”金应道:“妹子都这样了,你这老丈还说什么好了好了的话!”赵老丈道:“哈哈,她这是悲喜交集,力竭而昏。不过我看她脉象平稳有力,她郁结之症已全消了,等她好好睡一觉,醒来再好好吃一顿饭,便会同从前一样了,如此还不是好了吗?”
金应听了,这才放下心来,抱着宋越同众人往营中去,将宋越放在她帐中安睡,留唐宝儿一旁看着。张胜已备下酒宴,请众人入席,此刻又派人来催,见宋越已安置妥当,众人方才去往张胜帐中。
酒过三巡,张胜细细将此次和千载进京的事同众人说了,众人皆是大喜,纷纷举酒庆贺。金应道:”真是太好了,清除了这些通敌的贪官污吏,大快人心!“千载道:“只可恨丁大全这奸贼只是被贬镇江府,看来官家还是对他留情。”张胜道:“无妨,此事老夫倒不是最担心的,丁大全经过此事,已不在相位,又远离前线,想来也掀不出什么风浪了。”穆武道:“如此说来,将军心中还有忧虑?”张胜叹道:“老夫忧虑最深的便是我这鄂州水军!”千载道:“是那袁介?”
张胜道:“不错,正是此人。他身为沿江制置副使,担负江防重任,却私通鞑子,横征暴敛,老夫听闻,这沿江渔人无不对他咬牙切齿,试想有一日,忽必烈攻来,只怕这些渔人皆会反戈一击,为蒙古所用,届时数万水军只怕也拦不住了!“穆武道:”既然如此,朝廷为何不将他也办了?“千载道:”此次将军和天祥参奏,那袁介便不在被参之列。“穆武急道:”为何?“张胜道:”哎,想来贾相公和这袁介之间,怕也是不清不楚了!“
众人听了,也都沉默,虽张胜没有明说,可哪个心里不知,袁介原是丁大全的人,若这袁介并无与贾似道不干不净,此次他必落个同那胡万禄一样的下场,可贾似道却有心保他,这态度便说明了一切。如此想来,这袁介却比胡万禄更工于心计,此人才是最可怕的!
张胜见众人不说话,冷了场,忙问金应道:“金应,你且说说你的事,穆武同千载找了你那些日子,又派我营中兵士沿江寻了几十日,都不见你踪影,想来定有故事!”众人原本早就想问这事,一直没机会,现听都统问了,都催着金应说来。
金应便自那日在刘郎洑渡口同番僧扎巴上船说起,自己如何落了江,如何被柳叶村的渔户莫老汉救了,再到后来如何被骷髅山拿了,最后做了骷髅山教习,还同山上众好汉大闹新阳县衙。一席话说罢,众人都大呼精彩。虎臣打趣道:“金大哥,早知如此,你还不如在那山上留下来,到时候我接了宋大姐上山,投了你去,也好做个逍遥快活的草头王不是?”
众人大笑。金应道:“你这孩子也来消遣我了,山大王岂是那么好当的?便是烧了那刘财主家我至今还觉懊恼呢?“德兴道:”又不是金大哥你烧的,干你何事?想想我们庄的那个张老虎,和那刘财主一样,若换了我,我便亲手将他烧个精光!“千载笑道:”金大哥,你这是悔的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吧!”金应叫道:“哎呀,不错,正是这个意思!”千载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虎臣德兴,你二人细听。我朝东坡学士有个儿子叫苏过,他的文章翰墨都像极了他的父亲,当时学林中都称他为‘小苏’,靖康年间,苏过去河北真定府上任,谁知竟遇到了绿林大盗,苏过自报家门,这些山贼听了更是将苏过掳到山上,他们想要是这等人物加入他们,他们山寨自与别的不同了,可哪里想到,苏过却日日彻夜饮酒,没几日竟死了。“故事到这,千载戛然而止。
德兴哪里听得懂,便偷偷问虎臣,虎臣却也摇摇头,金应拍他们脑袋叫道:“嗨,这还不容易,你师父是叫你两个不要去做山贼罢了!”千载大笑。张胜道:“金应你也无需懊恼,依你所说,那新阳县衙里的也没什么好官,打便打了,没什么了不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见时间不早,便要散席,恰这时有人来报,宋越醒了,千载便同金应去看。
二人从门帘往里一看,宋越和宝儿正在帐中吃饭,精神果然大好,金应在外面道:“妹子,大哥来向你赔罪来了!”逗得里面二人一笑。宋越道:“你还不滚进来?”
宋越见他们两个,却故意把金应晾在一边,对千载道:“千载,你回来了?”千载道:“姐姐,我回来了,该办的事也办好了。见你没事,我也放心了!”宋越道:“都是我不好,让大家担心了。”千载道:“姐姐,哪里的话。只是我今日去瞧客栈,却被那胡万禄弄坏了些,只怕暂时也回不去了,待明日我们回去修好了,到时候再帮姐姐重开了这云舒客栈!”金应道:“修,修,明日我便去修!”宋越板着脸道:“哪个要你修?你还是去你龙宫找你那龙女去吧!”金应大呼:“妹子冤枉,我哪里找了什么龙女?我这颗心扒出来给你看了你才知道么?”千载见二人斗嘴,忙叫了宝儿出来,留她二人里面说话。
宋越背过身去,金应一把后面抱住,宋越挣扎两下,也便不动了。金应道:“妹子,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只是以后别再拿自己身子出气了。”宋越嗔道:”哪个是为了你?“金应道:“你不知道,他们同我说你病了,我心里便千刀万剐似的难过。”宋越道:“你以后要再把自己丢了,我便死给你看!”金应抱得更紧了:“不会,以后再不会了。”宋越这才转过身来,和金应抱在一团,二人情意绵绵,说了半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