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和私塾先生马双林彻夜长谈,说了这些年的经历。唐大明,洪立,熟悉的面孔一一浮现在眼前。先生不由感叹,他们和他一样,皇宫里的内卫,军中的佼佼者,依然逃不了被灭口的命运。侥幸逃过一劫,要不是大清亡了,一生在追杀中惶惶不可终日。
那年,费了好大劲,将一箱箱沉甸甸的宝贝吊进辽宁白雪皑皑的龙虎山峭壁的石洞,按照事先所约,到山脚下跟大统领宝宏汇合,大肆庆祝一番。干完活,大家高高兴兴往回走,刚过半山腰,雪地里突然冒出无数白衣人,挥刀就砍。猝不及防,二十来个人转眼倒下大半。他和副将一看不对,立刻掉头往回跑。
后面的追兵体力不像他们消耗过大,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只好分开跑。追他的人只有一个,跑进树林没多久,那人拦在他头里。他靠着树干喘息,匆忙间,兵器没来及带,闭上眼睛,不想反抗了。
那人犹豫了一会,撕开包脸的白布,说:“你走吧。”
他睁开眼,面前是薛长城,随即明白了一切。过去听过很多卸磨杀驴的故事,不料今天应验在自己身上。“薛兄,这么多弟兄,你们真下得去手。”
“没时间废话,你往东边走,或许能跑掉。”薛长城见他发懵,催促道:“快走,让人看见就走不了了。”
他拱手说:“谢了,薛兄。”
“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千万别露头。”
他答应着,快速地穿行在树丛中。翻过山尖的时候,他回了一下头,距离百十米的坡道,几个白衣人拉着副将的尸体,雪地上留下一长串的血迹……
这就是马双林成为私塾先生的由来。风光无限的大内统领一夜之间成为见不得光的逃犯,令他心灰意冷,又无可奈何。躲在南京郊外的乡下,白天教书育人,晚上饮酒赏月,过起百无聊赖的田园生活。悠闲惬意,却常常孤独难耐。
好在没过多少年,满清成为过去。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他觉得跟不上趟,试着联系昔日的同袍,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大变革中,不想只当看客。同袍投奔新主,分布四面八方,纷纷发出邀请。
他去了河北,兜兜转转打了很多仗。很快发现,军阀割据,抢夺地盘不惜劳民伤财,为一己之私搞的天下大乱,与建立一个公正、平等的国家完全不是一回事。萌生退意之际,很多人上门跟他套近乎,包括虎扑营的弟兄。最说的上话的当然是有救命之恩的薛长城。
都是为了那笔财富。宝宏整座山搜了一遍也没找到藏宝的地点,唯一的知情人就是他马双林。薛长城用交情感化他,用利益诱惑他,他始终咬住他当时负责外围守卫没去过现场的口风不放,不承认知道具体的位置。
怕薛长城抢了先机,大家一拥而上,甚至大打出手。听说有人密谋绑架,他不想再跟这帮人扯上关系,逃跑了。不敢回到南京老家,到了河南,郑州的远房亲戚替他在学校里谋得一个教师的职业。安顿下来,快四十岁了,学校里有位女老师跟他很合得来,不久两人结了婚,接着为他生了一儿一女。
他笑着说:“看不出来,洪立笨嘴拙舌,居然把宫里最美的女人拐跑了。我自认为风流倜傥,想都没敢想过。”
学文说:“那姨看着文弱,其实很有见识,送我们出城,到处有人巡查,神情泰然自若。”
“找他们的人估计也不在少数。”
“他们低调做人,唐爷从不抛头露面。财宝交给了慈善机构,找到他们也是白搭。”
“那些家伙以己度人,不会相信唐爷这么做。”
“先生,这一回师娘孩子算是回来了,以后有没有人兴风作浪很难说。您有什么打算?”
马双林注视着油灯的火苗,轻轻说:“有了家,有了孩子,我曾向你师娘发誓远离外面的是是非非,过寻常百姓的安稳日子。这些年很快乐,以为能够长久,没想到还是被他们找到了。你说得对,这事不会到此结束。有家了,容易被人捏住七寸,我会想办法离开这里。”
“到南京去,洪叔会帮你。他们有经验,方方面面也有关系,就算有人去找,也会面对重重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