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九章 无病呻吟数西昆(1 / 2)一枚棋子的千古风流首页

这就难免说到北宋的文风了。

正如汉承秦制一样,北宋立国之初,袭承晚唐及五代十国华而不实之流弊,体现在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而文风艳冶浮靡,论卑气弱,近乎无病呻吟,人们称之为“五代体”。

“五代体”的一种变态发生在真宗景德、大中祥符年间,由王钦若主持,杨亿、刘筠、钱惟演等一帮官场文人以编修官的身份同在秘阁编修《册府元龟》,期间创作甚多,迭相唱和,后来杨、刘、钱诸人将这些诗歌汇编成册,名之曰《西昆酬唱集》。

秘阁乃皇帝藏书之处,在中国古代神话中,西北昆仑的玉山策府是古帝王藏书之府,故而,人们常以“西昆”代指秘阁。

仅从影响力上看,《西昆酬唱集》所表现出来的华丽诗风,丝毫不逊五代十国,更由于上述诸人政治地位崇高,故这种诗风很快便盛行朝野,《西昆酬唱集》广为刻布,人们争相传阅,由此造就了“西昆体”。

“西昆体”一出现,便迅速取代“五代体”,形成四六切对工整、风格雍容典雅的“时文”,并被纳入科举考试的范围。

其时盛行的作文范本,多出于当朝馆阁词臣之手。

这些人无一例外,社会地位、经济地位崇高,富于涵养,文采卓著,为人追捧,名利双收,极尽荣耀。

与此同时,他们之中为数不少的人物属于五代降臣,贵则贵矣,荣则荣矣,而其身份殊为敏感,言行容易被误解、猜忌,动辄得咎,故而往往不能直抒胸臆,所谓“高处不胜寒”,于是为文越发不着边际,空洞无物,犹如痴人说梦一般。

就像魏晋盛行“谈玄”之风与明哲保身密切相关一样,北宋好“无病呻吟”的文人也一样,为避杀身之祸,他们必须将真实的思想巧妙地掩饰起来,因此其文学创作大都是机关重重、含蓄隐晦的,痴迷于铺陈典故,一篇文、一首诗,往往是历史典故的叠加,从而让人感到云山雾罩不知所云。

比如钱惟演。

钱惟演其人,因为与本部小说主人公欧阳修的关系,提到他的次数可能比较多。接下来恐怕还会不断提到他。钱公如此与众不同,作为吴越国钱王后裔,在北宋一朝,他就像在刀尖上舞蹈的歌伎,又要跳得好,又要不伤及自身,可谓惊险又艰难。

他也是北宋响当当的文学家,孜孜以学而不倦,雅好文辞,平生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博览群书,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连上个茅厕都要读小词。

有时候,这群士大夫可能没得可写,也可能仅仅是附庸风雅,竞相以“夜宴”为题作诗唱和。

钱惟演的一首《夜宴》诗非常著名:

昨夜宴南堂,华灯烛九光。

削青争落笔,举白斗飞觞。

祇觉辉裴玉,宁思梦谢塘。

解烦多蜜勺,藉俎半兰芳。

促席风弦怨,开帘月露凉。

酡颜君莫诉,西北转银潢。

文辞不可谓不华丽,可是都写了些什么呢?南堂饮宴,灯火通明,饮酒赋诗,想起古国的谢塘(今浙江上虞),风弦怨,月露凉,最后一转竟转到了银河系(当时如果发明了火箭,估计他还会写到火箭,坐着火箭去火星亦未可知)。

简直不知所云,当时却被公认为是第一流的好诗,而当然好就好在不知所云。写到银河又怎样,或许只有到了银河,远离大宋,远离人世,这样才最安全。

据说钱惟演为人也是这样,一句话分两半说,也是不知所云,除非你是他至好的朋友,否则是不会与你交心的。

曾有人问他:“相公姊妹兄弟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