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法事开始。
那些师傅佬开始忙起来,吹唢呐、敲铜锣……他们在为许也这个素昧平生的年轻人送最后一段路。当然,这是在他们已经收到酬劳的前提上。
至于那些亲友家人,按照惯例,这些人此时要配合着师傅佬开展法事,那就是“哭丧”。期间,这些人还要罩上一顶用麻布做的特大帽子,用以遮掩他们哭丧时的“丑态”。
许也坐在对面,看着亲友家人哭得“伤心欲绝”,可实际上,他自己知道,全都是假的。尽管看不到他们的脸,而他们哭得也很真实,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真的是在悼念许也。
可自从在奶奶葬礼上见识过这一套流程后,许也便再也不相信这些东西了。
果然,哭丧结束后,人们又恢复了原来的神貌。有的走了,有的在聊八卦,有的在低头玩手机,就好像他们根本看不见那躺在他们面前的许也。
许也看着这一切,没人为自己感到难过。此情此景,就像当初他奶奶过世时,那些人像是甩掉了一个包袱,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尽管没人会在明面上说这个事,可心里却是这么想的。
“会不会,我也像奶奶那样,被当作一个包袱给甩掉了。”
许也问自己,他的脸上看不出是悲是喜、是哀是乐,更多的是麻木。
师傅佬那边的动作也停下来了,今晚的法事流程也进行的差不多了。
许也站起身来,没有再去看对面那些亲友家人,他回到屋子里,把每个房间看了一遍,他想在踏过奈何桥之前把这些自己最珍视的记忆深深刻入脑海。或许这样,就算喝了孟婆汤,他应该也能记住那么一两点生前的美好吧。
等许也慢慢地走了一圈下来,时间已经来到了后半夜。这一离去,估计永远也回不来了。
此时的许也站在大房,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而在他一扫而过之时,眼睛却瞬间被某样东西给紧紧抓住了。
“那是,小木车……”
突然间,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记得那时候,奶奶总是习惯在黄昏时分推着许也在村道上散步,而许也坐的小车,就是此刻早已被丢弃在大房的小木车。
“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走,兜兜转转的一大圈,到了最后却还是只剩自己一个人。”
脚步挪移,许也穿过廊道来到祠堂,他跪了下去,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磕了响头。
他看了看藏在角落里奶奶的牌位,上前轻轻抚了抚,用着平静的语气说道:
“奶奶,我走了。头七那天,估计,我也不会再回来了。要是爸爸他们能知道就好了,省得到时候还得花钱请人做法事……”
许也步出祠堂,远方的天际线被划破,露出一缕霞光。他知道自己肉身的归宿就是一个四方小土坑,而这也是每个人的归宿。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短短24年,浑浑噩噩的24年,许也从来没有为自己真正活过。
学业、事业、金钱……这些东西压得许也喘不过气。但,现在都无所谓了。
“如果有来生,我可不可以,为我自己活一次?”
许也又问了一句,语气中带着委屈,又带着一丝坚毅。这一问,他既在问自己,也在问这个世界。
清晨的阳光金灿灿的,许也任由其穿过自己的身体,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感让他觉得很舒服、很安心,他多么希望这是他生前所能感受到的,而不是死后。
送葬的队伍已经出发了。
许也目送了自己最后一程,随后在金灿灿的晨光中消散而去。
这一天,黄土埋葬了许也的肉身,而时间埋葬了许也的灵魂。
……
再一睁眼,已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修仙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