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溺水过一次，大概1996年左右，当时，五岁。

西北偏远农村，那时候家里很拮据，但是自己当时没感觉，因为没受冻没挨饿，只是馋小零食什么的确实要馋很久很久也吃不到的，但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家里六个孩子，爸爸一个人在外省工地干活，妈妈一个人带着六个孩子务农持家。家里只有一亩水地一亩旱地，水地能按时令浇上水，能固定收点小麦黄豆，但旱地浇不上水，纯粹靠天吃饭，有些年份少雨，就白忙活一年颗粒无收。所以家里七口人的口粮不够，要考靠爸爸年底的工钱补充，但工地上的工资就是一年拖一年，两年拖三年，指望不上。

那几年村里人就有好些人人打起了河道里的滩涂地的主意，就我们巷子里的一个伯伯在滩涂里开了好几片很大的耕地。妈妈也蠢蠢欲动，终于从某一天开始，姐姐们放了学，妈妈就带着我们一起去河边，趟过河流开垦新地。那个夏天，我们姐弟几个的快乐大多来自那段时光。不多时，爸爸不知道在工地怎么知道了，特地让同村的人捎话来让妈妈别去种了，我们还都挺不乐意，偷偷说爸爸坏话。不过妈妈依旧带着我们一起去趟河水除草施肥浇地，玉米苗都快和五岁的我一样高了。

一个夏日的午后，阳光火辣辣的炙烤着河床上沙土，光脚踩上面就得一直不断的换脚战，小河流里一溜烟来了好多村里的哥哥们下水游泳，嬉闹声连成一片，宛如游乐场。我坐在田埂上看着看着都打起盹来……突然胳膊被一把拽起来。是三姐，她说喊你半天都不答应，妈叫我们走了（回家），原来是干完活了。三姐前面走，我跟她屁股后面走，看不见妈妈和其他的姐姐，我回头找也没找见，再转头看三姐已经从那段最宽的河里趟过去了，我也不犹豫，直直往过走，突然脚下的石头打滑，一下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是一片混沌，想开口哭却发现出不来声，只听到水声，水声……

突然被一道大力拽出水面，是我家隔壁院里那个会耍武术的大哥哥，他说你没事吧？可我脑袋懵懵的只想赶紧追上三姐，就在他怀里扑腾，但没用，他应该看我没事也不再问，把我抱到没水的地方放下来，说赶紧追你妈你姐去吧，感觉周围有几双眼睛都在看我，竟有点羞怯，赶紧爬上河堤，我妈我姐正回过来找我来，看我浑身湿透，便知道我落水了。

“小军揪出来的，是小军揪出来的”“就是！就是！”河堤边几个大哥哥笑着朝妈妈喊，妈妈跑过来抓着我胳膊看了看我，我分辨不出来是什么表情，然后又回到岸边，说了句：小军麻烦你了，你心疼得很！（方言夸人感谢人）

回去的路上我是被姐姐们换着抱和背着的，那一天真的很热，还没到家我全身上下的衣物都干了，从河边到家里也就两公里路。那一天，妈妈感觉特别特别疲惫，回去就躺炕上歇着了，很晚才做晚饭吃。从那天后，我们再也没有去过河中间的滩涂耕地，后来那地里的玉米棒子被巷子里那个伯伯收了，然后接着种了。

前几年作为家里的老六，我结婚生子了，在妈妈家的炕头上，妈妈说，唯一让她觉得宽心的事情是她把我们姐弟六个都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带大了，只要我们健康，其他什么都不重要。说这话间，她一定想到了那个夏天放弃的那片玉米地和小小的我被从水里捞出来，她一定自责后怕过许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