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附身富贵(1 / 2)噬界之黑色历练首页

陆离恢复视线的时候,正仰头看着面前一个背着孩子的大肚子女人。

嘈杂的声音随着视线一同融入陆离的感官,但他意识上还没能适应场景的快速变换。

陆离本能想扭头观察周围环境,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在女人身后不远,一张戏台子上正在敲敲打打。

突然响起的锣鼓和嘹亮的戏词声惊醒了女人背上的孩子,孩子在襁褓中呜呜哭了起来。

听到哭声的女人,手绕到身后,弯曲着膝盖身体一颠一颠的,试图安抚背后的孩子。

陆离不自主的开口,‘你个败家娘们儿,净出来给我丢人现眼。我这儿手气正盛呢,你就给我找晦气。赶紧给我滚,滚回家去。’

说完之后,被附身者感觉好像还是不解气,从桌后站起来,扬起手作势要打。这时女人身后的孩子不再哼唧,睁开眼看着被附身者,嘴里咿呀的喊着‘巴、巴、巴。’

被附身者听到孩子喊自己,终究是没落下巴掌。扬在半空的手,朝场边的管事招了招。

管事过来以后,被附身者吩咐道,‘给少奶奶包个车,送家去。’

管事得了桌上零散的赏钱,作势就要引着女人离开。女人深深看了陆离一眼,也没说话就一手托着肚子,一手在身后扶着孩子跟管事离开了。

陆离的视线不再关注女人,转头回到了桌上。桌上一只色盅倒扣着,陆离手边是些散钱和一碗茶水,桌对面坐着一个穿着布衣的短发中年男人龙二。陆离在和女人说话的时候,桌对面的龙二半低着头,礼数上半点不敢逾越。

女人走后,龙二才抬起头,同样恭敬劝道,‘富贵少爷,少奶奶都来了。要不咱们今天就到这儿吧。’

‘说什么呢。我这儿正赢着呢。来来来,接着来。’

龙二抬眼看了一遍的记账先生,见他点了点头,才一手扶着袖子,一手摇动桌上的色盅。

‘大。’

‘三、三、四,小。’

陆离眼中的画面快速运动,光影掠过之后,桌面上刚刚赢回来的散钱已经不足以赔付,记账先生拿着厚厚的账簿递到陆离面前。陆离看着账本上一条一条的赊欠和签字画押按上的一排红手印,然后看着被附身的富贵伸出又白又肥的胳膊拿毛笔在最新的一条账目后边潦草写下名字,把笔一摔之后又沾上印泥,在名字后边印上鲜红的指印。

陆离拿起桌上的茶杯,但茶杯已凉,陆离就又放下了。陆离的身体往后一靠,摊在椅背上,等着龙二再次摇动色子。可一边的记账先生在富贵签字画押之后,还在翻看着账目,甚至将账本摊开到龙二面前,两人一起小声合计着。

富贵等的不耐烦了,‘好了没有啊,再来啊。’

桌对面的龙二视线从账目上移开,然后请账房先生先收好账目,然后在椅子上坐直,再没有之前哈着腰蜷在椅子上低三下四的模样。

‘不来了。富贵,你可没有赌本了。’

陆离看着龙二形体上的变化,也听出了从富贵少爷到富贵的称呼转变。

富贵还摊在椅子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边的记账先生捧着账本,‘富贵少爷,您都输光了。没有本钱了。’

陆离能感觉到富贵想坐起来,但手撑着椅子,用了两次力气才从瘫坐的姿势坐起来,抓起桌上剩的散钱,沙哑着声音大声道,‘不行,我们再来。我还有本钱。’

龙二身体往后靠,不再屁股只坐在椅子前半边,还翘起了二郎腿,‘不赌啦,以后我都不赌啦。’

富贵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到门口的时候,管事过来说少奶奶在门口等了他一宿,刚刚才走,也没包车。管事已经听说了富贵输光家产的事儿,也没再落井下石,反而将富贵之前赏下给少奶奶包车的钱又递回到富贵手里。

富贵握着这几块散钱,陆离都能感觉到他手里的钱火辣辣的,却又沉甸甸的。

戏楼外,几个等着驼人的健壮女人等在墙角,见富贵恍恍惚惚的出来以后,其中一人赶紧跑到台阶下,将小褥子搭到背上,弯下腰等富贵爬到他背上。

陆离看着墙角阴影里出来的女人和她往背上搭的褥子,就明白了这是富贵平时的脚力。通过刚才的画面,陆离能联想到富贵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被人做局坑光了家里财产。而开始劝他收手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他的伴侣。虽然陆离能感觉到富贵现在应该是绝望的,但只是先前那些画面并没有引起陆离的情绪共鸣。

富贵恍恍惚惚的走下台阶,眼中根本没有台阶下候着的那个脚力。绕过半蹲着等他的脚力后,富贵踉跄的走到街中央,仰着脖子啊啊的哀嚎了一阵。

在富贵走回家的路上,陆离好似进入了他的记忆。这富贵以前进城都是奔着热闹去的,开始的时候还背着自己父亲,后来看父亲也不管,富贵也就越发大胆起来,最后终是逛到了夜里最热闹的妓馆,流连着夜不归宿。那时他已经娶了城里米行老板的女儿家珍,即使家珍的肚子大了起来,也拦不住富贵每天往城里跑。不过在城里的老丈人知道了富贵经常留宿妓馆以后,即便不待见他也因为顾念着大了肚子的女儿,而没有多说什么。不过两人要是在街上遇见了,如果富贵不主动上前打招呼,老丈人就当作没看见这个女婿。

这人一沾上嫖以后,很快就染上了赌。刚开始还是留宿妓馆的时候玩上两把,后来被人带着去了戏园子的大场子,富贵就连妓馆都不去了,天天夜里耗在戏园子中。

同样是一次在戏园中通宵的玩骰宝,富贵输多赢少,却又每每觉得自己能翻盘。天还未亮的后半夜就输光以后,富贵趴在脚力的背上回了家。刚好赶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进了家门,那天父亲已经起来了,正坐在院中打发年老的时光。

见到富贵进来后,老人拄着拐棍站起,尖细的嗓子冲富贵大喊,‘孽子,你又干什么去了。’

富贵刚从脚力上下来,还没睡够,一下被吓醒之后,也扯着嗓子喊回去,‘我去城里赚钱了。你个老不死的,喊什么喊。’

老人抡起拐棍使劲朝富贵扔过来,可拐棍连院落一半都没越过,离着富贵还有老远就落到了地上。老人还想脱鞋再打,可屋里出来的富贵母亲拦住了老人。富贵瘪着嘴越过庭院,就要从老人身边经过。

老人挥舞着手中的鞋底就往富贵脑袋上招呼,富贵也是气急,一把就抓住了老人的手腕,‘你个老不死的,我这让着你,你别过分啊。’

陆离眼前的画面戛然而止,又再转回到那条回家的路上。每天早晚富贵的父亲都会在村口的一棵老树下蹲着,一边看着自己的十几亩土地,一边看着在上边劳作的佃户。富贵这次走回来的时候,父亲还没出来。黎明前的最后一点光亮照着那棵老树,就像一个张牙舞爪,却又没什么力气的老人。

富贵在树下站了好久,本来他都把腰带从身上解下来挂到了树上了,可最后也只是盯着那条腰带看了好久,然后慢慢的转身往家走了。

富贵进门的时候家珍已经带着孩子睡下了,父亲坐在院落里喝着茶。看着富贵低着头进来,没了往日的混不吝,父亲愣了一下,然后就像是预知到了什么,手中茶碗滑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陆离在富贵低垂的视线里,看着那个被摔碎的茶碗,情绪渐渐和富贵有了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