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你的这些!”
“都是你教我的啊,我偏要告诉爹爹!”
“你敢!”
“箱子我搬到庭院去玩儿啦,不然爹爹看我在你这就知道你不在房里了!”
“知道了,滚!”
……
…….
风和雨交替抽打着树林,梧桐叶已渐泛黄——隐约中有琅琅铮铮之声。
离烛光不远处的梧桐树上,两只螳螂正在枝头交配,十一月份是他们甜蜜的尾期。它们享受着此刻,并且正在用它们特别的方式进行交流,不同于人,他们或许是用分泌的液体,或许是用自己特别的声音,但肯定不是语言,因为语言是最虚伪的交流方式。
动物为了让自己只有最原始的欲望,放弃进化出语言的功能,这样他们的生活才是最真诚、最可靠的。
可这只雄性螳螂还是被骗了,在它们亲密的交流完,在自己最没有防备的时候,雌性螳螂向它发起了攻击,它来不及反应,只在生命尾声做出了无谓的抵抗。
从前他用触角抚摸她背部的时候,她温柔的给予了回应,从此在危险的动物世界中,他是她最安全的靠山,他对她视如己出,所以他的坚信让他的反抗显得很疲软。
动物鄙视人类的语言,但是它们同样也会被自己特殊的“语言”欺骗。
雄性螳螂被雌性螳螂吃掉,成为了雌性螳螂繁殖后代的养料。
……
风雨交加之夜,诡异的氛围弥漫了整片梧桐林。
一道雷电斩空而来,响彻了大地。雷电破开天空的瞬间,霎时的光影闪烁中看到诸多携带着兵器的快马袭过竹林,片刻后,风雨的声音正式被盖过。
铁器相击的声音点燃了梧桐林,不到一刻,战马嘶鸣,枪林剑雨!
院内能听到男人女人的怒骂,声音撕裂、崩溃至极。但更多的,只是那一瞬间的惨叫!
一刻钟的时间后,梧桐林又被风雨声盖过。
硕大的宅院只有一个房间还有微微烛光,烛光门口的庭院中,一个中年男人手持长枪站在庭院中央,粗布麻衣,不动如山,他身形苍劲,怒目圆睁,气场宛如雨中蛟龙!但周围共有十八个铁甲战士驾驭着战马手持着长枪将男人围住,大有瓮中捉鳖的意味。
其中九人,皆带着漆黑的面具,身披黑甲胄,手拿黑铁枪,身骑黑甲战马;另外九人,皆带着银色的面具,身披银甲胄,手拿银铁枪,身骑银甲战——朝廷十八铁骑!
男人对此毫不陌生,十八铁骑为朝廷办事,近十年朝廷下令斩杀的贪官污吏,如若有逃,几乎都死于十八铁骑之手,传闻不管请多厉害的江湖高手帮忙,不管逃到天涯海角,十八铁骑,从未失手!
可男人眼里却没有丝毫惧意,他依然挺拔如松,眼神微眯着用余光环顾这十八铁骑——好不猖狂!就在此时,他突然猛的一口鲜血喷出,身体瞬间止不住的颤抖,血丝霎时就爬上了眼球,一股沉意极速侵蚀脑海,如果不是他习武多年,这一瞬间足以上绝大多数人直接倒地不起!
十八匹战马在周围来回踱步,铁枪也尚未出手,面具下的眼神冷漠无比,像是盖上了一层冰霜,这十八人宛若没有感情的铁器一般!
外围的铁骑们用枪划击着地面,刺啦的响声像在撕裂人的身体。
突然男人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比起刚才更有甚之,他摸着胸口,忽然恍然大悟,撇过头去眼神往庭院南方角落望去,眼神狰狞、表情怒不可遏,那踱步的马腿后正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他似乎感受到了男人的目光,身体下意识的往后连退几步,隐藏在了铁骑身后。
男人脑袋渐渐昏沉,他自然知道这十八铁骑的威名,这是朝廷数十年前建立的手段,传闻十八铁骑皆是朝廷死侍,只听王命,人马装备齐全,都是朝廷重金打造,这十八人中随便单拎出一人都是江湖高手,但他们从不单打独斗,只需听见马蹄声响,十八人皆齐到场,他们十八人得朝廷高人指点,已经合练阵法多年有余,阵法千变万化毫无破绽,而且他们作战从不托大小觑别人,只要枪声一响便是十八人配合阵法全力出手,所以自建立以来十八铁骑所到之处,战斗基本都是摧枯拉朽,干脆至极,所以江湖流传一句:
黑枪善杀,银强善伐,十八铁骑,枪下绝无活口!
男人迅速反应着突来的状况,自知不敢拖延片刻,随即仍一咬牙,飞身而起,长枪旋着劲风刺向一名黑甲铁骑,可瞬间便有三柄长枪过来抵挡,但没想到这三名铁骑手臂皆是一震,没想到男人在这般状态下一枪也有如此威力,原先被攻击的黑甲铁骑向后一退,与另外十四名铁骑开始极速变换阵型,十八人,马动,枪也随之刺出,男人背后顿时便有十几柄长枪袭来,他翻身一跃,原来是不想与他们过多纠缠,想向里屋飞去,可是随他起身的便仍有数柄长枪,男人没有办法,翻身刺出长枪向下与这些长枪相击,他身体倒立于半空,只觉得头痛欲裂,眼目昏花,他已看不清下方有多少柄长枪与自己的枪相交而持,但他深知马上又有枪会刺来,于是再次全身使力将这数柄长枪破开,身体又稳稳落入十八铁骑正中央,只能被困其中,继续缠斗。
十八柄铁枪,十八副铁甲,一个对手,一身布衣!
无论是枪枪相碰的电光火石间,还是身形变换的辗转腾挪中,男人时时刻刻都在研究着破阵之法,可是却总被脑海中侵蚀的疼痛打断,他一直在克制大脑不被疼痛支配,可全身上下的经血却又再次同时流失向胸口汇聚,直至一道道鲜血喷出。
男人的大脑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四肢也在逐渐软弱,他只能靠着多年来的肌肉记忆与十八人战斗。
天地翻覆,白夜黑天,男人眼前一会儿只见三四人,忽得又变数百人,身体也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一会儿极热如火烧肺腑,一会儿极寒如冰冻手脚,他手中握着的长枪也随着身体摇动。
他摇了摇头,再次企图驱赶身体发生的变化,但随即放弃。
“这朝廷种的毒物,是有几分厉害……”男人抿嘴笑道。
不知道他此刻是在苦笑,还是在嘲讽,可当他向深院望去,眼里却又充满了担忧,他的妻儿是否已经遇害,他的徒弟此时是否也像他一样在做困兽之争?念头一闪而过,疼痛随即袭来。
眼下这批铁骑把他困在这庭院中无法脱身,铁骑虽猛,可放在以往,他未必将他们放在眼里,但现在他自知中毒已深,恐怕也自身难保了。
房内的烛光在男人眼里渐渐模糊,行走江湖几十年,这是他自认最危险的一次!
“哼,走狗一群,我们杨家枪绝不在我手上丢了名声!”想罢,男人随即一声大喝,枪头一转便飞身出去,可十八铁骑早已在他身边团团布阵,霎时间火光四溅,枪与枪之间每一次碰撞都伴随震耳的铁击声。
风雨交错,天雷不断,可这铁击声比雷声来的更迅猛,更慑人心!
硕大的庭院似是卷起了一场风暴,周围的沙石草木全都被卷进了风暴之中,寻常人倘若敢伸手去触摸这风暴,手掌可能瞬时便被风刃斩飞出去!
草木疮痍,地裂石碎!
烛光却还能在风暴旁飘曳,可逐渐微弱!
十八铁骑早已训练多年,十八个人与十八匹马不知有多少种阵法、多少种变化之策,无论男人如何勇猛,哪怕一枪未空,可一枪出,数枪抵;一枪回,数枪来!
他已经被逼到角落,与那烛光在这庭院拉开了最远的距离,他浑身是血,不知是在电光火石间被长枪刺中了多少次。
布衣已经多处被刺烂,雨水打在血上,顺着男人得肌肉流下,可男人的身体却在逐渐挺拔——他还在抗衡身体那股力量!
方才那个男子正站在男人同一边的另一侧角落,男人缓缓转过头再次望向男子,可眼神已从之前的愤怒变成了疑问和痛苦!眼前这个如同他手上铁枪一般坚毅的男人,竟似乎要流出眼泪!
他疲意尽现,望着那远远闪烁的烛光,感受着手中铁枪的重量,他的眼神似乎突然明亮了一般,内力自运,血丝也被震退了不少,他用力握紧这柄陪伴自己近四十年的铁枪,铁枪似乎有灵,也感受到了老朋友的呼唤一般,男人只觉枪身与自己手里的鲜血相融,随即将枪身一转,枪头闪烁的光芒从血上映出,也映在了铁骑的眼睛里。
就是这一刻!铁骑眼里被枪头闪烁的光芒闪过的瞬间,男人已经飞身至前,枪随身动,霎时间火光与狂风并起,房间里的烛光也摇曳得最猛烈!
此时的男人,想起了四十年前父亲第一次教他使枪的时刻,想起了他游历江湖杀奸截盗的时刻,想起了昨日昆仑山上,一枪夺魁的时刻!他一往无前,越过层层阻碍,每名铁骑只在与其交手的瞬间便被震开,可仍然有无数的枪头从他身体划过,他不觉得疼痛,只觉得自己像火焰一般愈演愈烈,正如他的枪头在此刻,锋芒毕露!
不多时便从庭院南冲杀到了庭院北,北方内屋的烛火在此刻燃烧最盛!
烛火在男人眼里炙热无比,他甚至想去伸手触摸,可就在他单脚踩中内屋门前台阶的那一刻,就在他战斗到了离烛光最近的那一刻,身后一柄长枪正中胸怀,枪头穿过身体,直指男人眼前的烛光,枪头冷酷的劲风也顺势将强弩之末的烛光刺灭!
他已燃烧到底!
铁骑依旧冷漠,刺中男人的黑甲铁骑不加犹豫的收回黑铁枪,男人的身体也应身倒地。
男人怒瞪着的双眼在天地黑暗的那一刻也缓缓变得无神,弥留之际,细微的声音从燃尽的蜡烛下发出:“安得人生真似梦……”
紧握长枪的手终是缓缓松开,铁枪落地,已成定局!唯有那双眼睛,还苦苦得睁开着,望着这片宅院,望着自己的家……
不远处,也有一只小眼睛在看着他,这只小眼睛却已被泪水浸没……
这夜,一个曾威震武林的男人,倒在了十八铁骑的枪下!
雨水像冰刀继续打在他的尸体上,他这几十年躲过无数的刀,可此刻他的身体,却在这无情的天地中避无可避!
这片梧桐林最后的微光已经熄灭,泛黄的梧桐叶也飘飘洒洒的落下……
……
宅院渐渐变得安静,天地一片黑暗,也随之变得黑暗的鲜血被践踏在了铁骑的马蹄上!
十八铁骑围着男人的尸体尚未离开,他们的眼神依旧冷漠,十八人皆是紧紧盯着男人的尸体,仿佛看着这具尸体便是他们的唯一思想。
方才躲在角落的男子还沉浸在刚刚这场战斗之中,他大喘着粗气,脑海里全是中年男人独战18名铁骑的画面,他身中剧毒,却不遑多让的坚持了近两刻钟!他没有输给这十八铁骑,他是输在毒物上!
“果然,十八铁骑,枪下绝无活口!还好……还好……”男子呢喃道。
他望向铁骑中央男人的尸体,眼神掠过一丝愧疚,可转瞬即逝,他又看着这十八铁骑,眼里竟充满了贪婪!
“烛光有风才能燃得更大,这风我接得住,这命我也接得住!”
想罢,男子心理愈发扭曲,表情也开始变得狰狞,他甚至止不住得想放声大笑!他的身体也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沉浸在自己虚荣且浮夸的欲梦之中,全然没发现就在身旁不远处的鱼池边,有一只斑驳的木箱,木箱的盖子已经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箱子靠近底部却有一个二十厘大的小洞,里面正有一只眼睛在死死的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