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前,南方靠海的袁花小镇,金不凡出生于世家望族之中。
八岁受荒江女侠影响,开始执迷于武道,天赋极高,无师自通,十五岁时便在纷争中出手,稍显威名。十七岁不满所谓江湖正道的虚伪面庞,竟对其言辞鞭辟入里,且猖狂至极,以至被赶衢州,却也在衢州门派习得一手好武功,此时金不凡,刚满十八之龄。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此后十三年间,江湖不安,民族动荡,金不凡自觉民族之心,手持庸文剑奔走江湖,斩杀不少卖国求荣、霍乱江湖之辈,逐渐声名远扬,年仅三十一岁便已达高手之流,奸人贼子听闻其名无不闻风丧胆,江湖里盛传他的一句话: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
……
饮尽书剑恩仇,十七载叱咤江湖,
折桂中原鹿鼎,天命铸武侠浮屠。
……
四十八岁的金不凡宣布封剑,退出江湖,霎时间群雄并起,江湖中人以挑战金不凡为武道最高荣耀,可几十年间,却无一人能撼动金不凡的地位,此前也出过像鬼才新龙、武林真主梁白羽等不少顶尖高手。
直至金不凡耄耋仙逝,一代宗师的传说终于在江湖中落幕,他将自己的毕生所学融会贯通于十五本武功秘籍,并且公布于江湖,这十五本武功秘籍总结成一句话,便是:
飞雪连天射白鹿
笑书神侠倚碧鸳
……
……
月沉风高,大雨滂沱。
黑暗快要包住蜡烛的微光,娇艳的鲜花也倒在阴湿的马蹄印中。
梧桐林中,杨家武堂,一盏蜡烛,一个男孩,一柄木枪。
木枪上斑驳的印记里淌着男孩的汗水,晚饭过后他便一直在此练枪,年仅五岁双手便有了厚厚一层茧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百炼成钢的道理他自出生不久便在这武堂听到现在。
“庸儿”
闻声望去,一个中年男人推门而入,身形挺拔,不怒自威,但眼神也透着疲意,像是大战过一番不久。
“爹爹!”,“你看我这一枪使得如何!”
男孩铆足力气一枪向中年男人刺去,却不想男人身体紧贴枪身一侧而退,右手顺势握住枪头下方,再使力一拉,将男孩连人带枪一把拉了过来,男孩一个踉跄便倒入父亲怀中。
“哈哈哈,刺的挺准,就是力道不够。”中年男人一脸宠溺的说到。
男孩不甘心的说到:“爹你昨儿拿了武林第一,我要是能刺中你那至少也是武林前十,你说我准度够力度不够,是不是说我再长几岁力度够了,就能刺中你,就能进武林前十?”
“哈哈哈。”中年男人大笑,没想到儿子竟是这样评判武林排名,他随后说道:“我何来武林第一,江湖之大,千千万万的高手你都没见过,亦有千千万万的高手我不曾交手过,怎么敢说武林第一呢?再者,武林第一只是虚名,你有力气应该去保护你娘,等你爹老了保护你爹,干嘛要去争个武林第几呢?”
男孩不服,“爹你昨日武林大会能拿第一,你就是武林第一,老了也是武林第一!不需要我保护,我以后也要像爹一样,当武林第一!”
“哈哈哈哈”中年男人开怀大笑。
昨日昆仑山武林大会,男人手持杨家枪,百战百胜,一举夺魁,杨家枪虽早已天下闻名,可经此一战,却几乎是坐稳了江湖的头把交椅,甚至此事才过一天,武林中便开始盛传:
寒光现雪中,百道上昆仑,一柄长枪出,天下谁能敌!
杨家府建于偏野一片梧桐林中,本意是想让府中弟子远离闹市,安心练武,府中上下二十三口人,不同于其他江湖门派追名逐利,一心把门派做大,杨家一直隐于深山之中,全府上下不及别派仆人之多,可杨家枪还是却靠着杨延朝能屹立于江湖多年不倒。
杨家虽小,却闻名武林。
杨延朝和自己的孩子一样,自幼在父亲手里接过杨家枪,练枪踏实努力,为人谦逊豪爽,二十几岁就独自一人闯荡江湖,早年间四处行侠仗义,也是个江湖出了名的好汉,而到了而立之年,他突然对杨家枪有了更深的领悟,一时隐退江湖,独自苦修,再出江湖之时一柄长枪已经难寻敌手,如今四十五岁,再一举拿下武林大会魁首,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武林第一。
江湖之所以得以维系,是因为有无数的冲突与纷争,而无数的矛盾便来自于无数的欲望。杀人越货、谋财害命屡见不鲜,它们都是源于欲望,为色,为钱,为权,江湖向来嗤之以鼻,由这些欲望引发的为情,为恩,为仇却一直叫人称叹。欲望是无底洞,可欲望也是没有好坏的,情恩仇不一定就在色钱权之上,欲是心,望是眼,当心和眼都执迷进去之时,人也不再是人了。在江湖这本欲录之中,每个人都只是其中一个故事,沧海桑田之后,谁又会记得谁呢?
武至巅峰的杨延朝深谙此理,马上年过半百的他领悟最深的不是那柄杨家枪,不是武功,而是江湖。
可没有恩怨,又怎会是江湖呢?
……
雨越下越大,盖过了铁骨相击的声音…….
……
房间内,一个俊俏的男子正把玩着一只花鸟,鸟身小巧,颜色奇多,不像寻常野物。他这房间更不寻常,窗口摆满了奇花异草,散着奇异香味,一边角落里堆满了绳子、旧布、铁盒等各式各样的杂物,像是街头艺人才有的工具,另一边角落却是孤零零的两柄长枪立于红木枪架:一柄红缨木枪,枪身斑驳,枪头钝化,红缨已经大部分掉为淡黄色,显然平常多有使用,且年头也久;另一柄枪大有不同,通体漆黑,枪头蹭亮,枪身浅雕有九龙盘体,九龙首尾互顾,四爪皆向外狰狞,整体透露着诡异的规律,此枪远看花哨,近看九龙之威足以震慑人心!料想这枪已经许久未用,却时有人擦拭爱护。
男子花眉薄唇,眼色尖利,颇有一丝邪魅的帅气,一看就是个桃花泛滥的主。
片刻后,男子站起身来,从床下搬出一只大箱子,五尺长,三尺宽,四尺高,箱子由木而制,外部已经被侵蚀得坑坑洼洼,没人会对这只烂箱子在意。
“钥匙呢…”男子嘴里嘀咕道,却听见此时窗口传来明显的呼吸声。
男子会心一笑,“钥匙倒没有找到,小家贼倒是听到一个。”
眼见事情败露,房间窗户被破开,一个小身影翻了进来,摸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身影正是方才武堂练武的男孩,虽年仅五岁,但也能一眼看出是个俊俏胚子,浓眉大眼,棱角分明,脸态正直,和房间里的男子是两种风格迥异的俊俏。
“走正门走正门!别把我的百色花踢倒了!”男子破口大骂,“老子好不容易从誊作国带回来的,你小子要是给我毁了,下次你爹要揍你我不仅不拦着,还要把你这些罪状全告诉他!”
“嘿嘿,大师兄,又被你发现了。”男孩笑着说道,听语气便知道是个“屡教不改”的家伙,“我的身手你放心,这几盆花花草草不影响我翻进来。”少年一脸自信的表情让男子气不打一处来。
“大师兄,原来你这些花花草草原来是从誊作国带回来的,那你那天回来一身的胭脂味儿,也是誊作国带回来的?”男孩憋笑道。
“你这小子讨打不是?不该你问的别问,你敢问你爹吗,看他揍不揍你!”
男孩听完赶紧闭嘴,这杨家上下,只有他爹能治得住他了。
“怎么,这次又想打我什么主意?”男子对男孩的行为习以为常,“你方才不是在武堂练枪吗,怎么又跑过来骚扰我了?”
“我不骚扰你骚扰谁呀,二师兄天天只知道埋头苦练,练完又早早睡了,三师兄现在又跟爹娘在大堂喝茶,我练枪练累了只能找你陪我玩儿了。”说罢还面做苦相,委屈的表情挂在一个五岁孩子的脸上,确实惹人怜爱。
“喝茶?这么晚他跟师傅喝什么茶?”男子疑惑道。
男孩道:“昨日你们陪爹爹武林大会回来,三师兄特意从他爹那拿来的,说是朝廷送给他们家的茶,刚才说什么也要快点给爹尝尝,我本来也想尝尝,可闻着味儿又苦有怪,他们在那品茶道无聊的要死,我便跑来你这里了。”
“朝廷来的?”男子听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思绪被拉到了别的地方,随后便继续埋头把玩着那只花鸟,但过会儿又说到:“这姓詹的,不好好练功,净想着这些花把式,怎没见他叫我尝尝。”
“大师兄你平日里对三师兄敌意这么大,难怪他不叫你喝茶,再说花把式,我可没见谁花把式有你多,我真怕哪天踩中你房里什么机关,被你那些飞针银刀刺到,被你这些花花草草毒死!”
“看来你小子平时没少来我房里啊”
“啊…这个…这不重要…..诶大师兄,你这大箱子事干嘛用的?”男孩指向木箱,赶紧转移话题。
男子也不跟他计较,开头说道:“这是我新研究的戏法。”只见他左手握住那只花鸟,右手大拇指从花鸟下腹往上一推,那花鸟竟吐出一把一寸长得小钥匙。
“难怪我翻不到这箱子的钥匙……”男孩心里嘀咕道,但又赶紧上前两步,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男子用钥匙打开木箱,里面竟然空空如也,不等男孩询问,男子往箱子底部暗处寻摸了一会儿,就见箱子底板忽然往下打开,里面又漏出一大块空间。
“我给它取名叫藏人箱,箱子打开任谁检查都是空空如也,但其实下面还有一层,我特地在里面把木板的角度颜色设计了一下,造成了人的视觉差异,能轻松骗过寻常人的眼睛,任凭别人如何看也是看不出来这箱子的空间是没有完全打开的,只有摸对了上方的玄关,才会打开下面一层,而且这下面一层空间,别说是你,就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也能藏进去!”男子说完一脸得意,“我还在下面一层打了一个仅二十厘大的小洞,不仅藏得住人,也能给藏的人留呼吸的出处……”
“别说了大师兄,日后我自己研究”男孩急不可耐道,随后便对着这箱子捣鼓起来,横摸竖摸一会儿后,男孩忽然抬起头望着男子,瞪大眼睛、一脸真诚的问道:“大师兄,我还有个问题。”
“你尽管说。”男子料定少年又被自己的新发明吸引到了。
“你这木箱到底藏过多少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臭小子找打!”
……
“我待会儿要出去一趟,你给我瞒着点儿!”
“去干嘛?又去采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