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两天、一年、两年……
已不知迷航多久,同伴一个又一个地死亡变成累赘,洛伽只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踩在过去自己的遗骸上。
同伴的尸身,就用坏死的异形血管——【盗贼】还能控制身体时,从墙壁中截取出、此地为数不多能利用的材料,绑在洛伽的腰间,被他一路拖行。
就快回去了、就快回去了。
等到回去,回到自己最富饶的庄园,酿造着红酒的海洋,在其中命令百名舞孃夜夜笙歌。
好想吃蔗糖,想要糊在嗓子里的甘甜奶霜、流着蜜的甜瓜与加蜂蜜的果酒……
为什么下地牢前的最后一餐,我只吃了教会赐福的面包与红酒,我要吃肉。
洛伽用这些最庸俗的口腹之欲安慰着自己,这些安慰也仅能在心里暗中重复,他拖着同伴们的尸骸前进。
可是……真的能回去吗?
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倒计时,每迈一步死亡般的疲惫都在提醒洛伽——他做不到。
就在最后一名勇者心如死灰之际,大门无征兆地开启,阔别的阳光与空气迎接队伍的凯旋。
“我……我真的回来了?”
此刻,他所不知的是,即便自己归来,那些庸俗的理想也无法实现。时代的行进,就比勇者的速度更快。
一千年后——
满帆的巨舰,已驶入了革命的狂潮。
蒸汽机的轰鸣声和纺织机的节奏交响,城市如雨后春笋般代替村庄,医学减轻病患的痛苦,交通与通信缩短时空的距离。
工厂二十四小时燃烧的烟囱,于雾霭的天际线点燃文明的火炬。就连地牢深处,都能够照亮。
“嘟呜呜——”
汽笛长鸣,喷薄白色和灼热的蒸汽,又立刻与码头永不消散的雾不分彼此。
从小型渔船到蒸汽邮轮,桅杆林立。帆布和绳索在风中吱嘎作响,风吹雨打的斑驳船体不断发出低沉的鸣响。
“下工、下工!快去占个好位置!”
黝黑的水手们,穿着皮靴急切地滑过潮湿的甲板,冲向餐厅,抢夺装着劣质啤酒的木杯。
咸腥的海风夹杂着鱼腥味和煤烟,刺鼻而厚重。戴礼帽的绅士掏出火石,点燃烟斗里的烟草,驱逐鼻腔里腥臭,对着报纸上的新闻侃侃而谈。
头版头条上醒目的标题,是伟大的商人和实业家对自家民用发电厂事业的评价。
【人类的辉煌时刻,不是征服深渊——而是他们将自然与天象以智慧掌控之时】
“狗屎!每度电要烧掉我一个小时的薪水,还不如用煤气灯!”
“马上入冬,煤气也要溢价,干脆换油灯吧。”
“油灯——昨晚我的老婆把炸薯饼剩下的油倒进灯里,结果熏黑了灯罩,怎么都擦不干净。”
“你可以试试用柠檬水和小苏打,我有一位朋友是【炼金术士】,他告诉我的秘方。”
并不相识的陌生人们在餐厅谈天说地,而当他们结束午餐,各自付账后,他们的余生里也不会第二次碰面。
只限如今,他们可以在餐桌上吐沫横飞,吵得火热。
“我叔叔的二姨的同学的小舅子的相亲对象在帝国政务司工作——听她认识的一位【猎人】说,帝国已经发现新的地牢,或许该下去淘金了。”
“淘金?你信吗——我可不信税金小偷嘴里的一个字,地牢只会给人带来不幸。”
不同人满怀希望或怀疑抵制,而绝不因舆论改变决议,亦是帝国铁血作风的体现。
今天还是街头巷尾偷偷议论的小道消息,下个礼拜,就能成为卖报童,午餐多加一瓶汽水的资本。
高耸穹顶如铁翼,其笼罩之下乃是熙熙攘攘的站台与纵横错杂的铁轨,和刺鼻的煤烟味。
车站外,马车与人力车来来往往,站台前行人步伐匆匆,拖着各种行李。混入其中的卖报童,依旧举着手中的新闻高喊兜售。
“号外号外!事关大地牢暴走事件,帝国发出最新声明!”
【头版头条】国营中央大地牢,千年最大地牢暴雷事件全解析——异世恶魔反扑地面、激战【法神】,千人师团成建制受损,帝国声明“已当场格杀”!
脚步匆匆,结束一天的辛劳后,在酒馆高谈阔论姑且不论,浑浑噩噩地从被窝到工作岗位的路途上,车站里就少有人对帝国大事感兴趣。
一只只刚刷完牙的嘴巴,好像吝啬于让旁人闻到薄荷清爽,而选择闭口缄默。
“号外号外,歌姬凯瑟琳最新回应!”
【花边新闻】身陷贵族绯闻,清纯系歌姬或终止演艺生涯!
终于有戴圆帽的客人停下脚步,从胸前口袋掏出圆滚滚的硬币。
“老天!怎么可能!给我来一份今日新闻,我打凯瑟琳出道,就是她的粉丝了!”
火车站的站前广场上,就无人对未一千年前的亡者举牌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