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说古怪,除过一头短毛外也就套着件不大合身的乌皂色长袍,全然不像入葬该穿的殓服。
陈青烊此刻心中也是暗暗惊慌。
他先是瞧见有个官差打扮的汉子瞥了自个一眼,紧接着,先前说话的道人影绰绰靠近。
可落在陈青烊眼中时,哪里有什么风采不俗的神仙高道。
隐约间,分明有个脸色翠如绿潭,长齿凿凿如锯的恶鬼叠着重影,自道士的皮下现出形来。
再联想到那卷搜山图上绘着的蓝皮恶鬼,陈青烊顿觉一股恶寒窜上脊背。
不是它又是何物!
自个跟着陆老道在荒野上游荡了半个月也没揪到这画皮鬼半点的影子,此刻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
也就是他如今身体不受控制,不然怕是得当即叫出声来。
可惜,陆子虔并未发现陈青烊眼中的惊惧,亦或是将那当成了濒死之人最后的挣扎与不甘。
他松开了刀柄,话里话外却仍透着不解。
“怪哉,许是遭了急病,人还未死就备好了后事,可既然是个短毛的和尚,又如何穿着身道袍停灵?”
摇了摇头,陆子虔指着棺材吩咐一声。
“也是个可怜人,莫要再叨扰人家了。”
继而又看向还未来及张口就被打断的道人:
“夤夜来此,不知法师有何见教?”
道人呵呵一笑,“此驿久为鬼祟占据以至荒芜,将军闻变而不惊,足可见胆识过人,相比起来…”
话音一顿,道人面上却升起股子颓然来。
“贫道久居本县受百姓奉养,虽是有心报答,怎奈何本领低微,幸赖将军路过此地,不知可愿助我除了这处祸端?”
棺材里,陈青烊听着商业互吹的两人心中不由一紧。
“不要答应,不要答应他…”
陆子虔自然是听不见陈青烊心中的焦急,可他却自有一番计较。
自个出身不干净,本就比不得那些科举上来的崇班武将,任由此发展下去,恐怕等到老之将至也带不上那顶正将才有的鎏金凤翅盔。
万一自己要真能替本地百姓除了此祸害,以后在升迁路上也不失为一笔功绩。
思及此处,陆子虔心中大定。
“陆某一介武夫,沙场陷阵自不须说,他朝道人微微拱手,“可这杀鬼诛邪嘛,还须得法师教我。”
“好说,好说”,道人手扶长须,笑道:
“待贫道使些手段,寅时一过那些鬼物自会冒头,到时将军借着陷阵的煞气只管出刀,保管何等鬼物来了都如砍瓜切菜一般。”
陆子虔当即一乐,要是杀鬼这般简单,本朝那么多的名臣大将,怎生从未听闻哪个有过这等奇遇。
不过此刻箭在弦上,虽愈发觉着道人不甚靠谱,却也只得先应允下来。
见他答应,道人当即从包袱里掏出只大葫芦来。
“这又是何物?”
“将军是沙场阵斩的万人敌,自然不惧区区鬼祟,可这些随从士卒都是普通人,需得饮过贫道一碗符酒,免得到时惊了魂魄。”
“这倒也是”,陆子虔接过那壶符酒,又叫人拿了些肉干果脯。
“小七。”
“大人您有吩咐?”小七白着脸一溜烟跑进屋内。
“把酒食给大伙分了,再给棺材里那人喂上些,咽气也要吃饱了不是,当个饿死鬼上路叫什么事。”
小七先前被陈青烊吓得不轻,虽有些不情不愿,可又不敢抚逆自家大人的意思,只得分了酒食,最后才一步步挪至棺材跟前。
陈青烊折腾了半晚上胃里早都跟火烧似的,管他肉脯干粮还是穿肠的毒药,一应是来着不拒。
小七见他吃了不少,于是乎端起那盏符酒便往前送。
这下子着实要了陈青烊老命。
他刚才就瞧着那老道不大像人,此刻再看向那盏瓷碗。
里面装的哪是什么符酒,分明是几条貌似蜈蚣的红虫翻腾,扭曲着,有一只甚至爬到了小七手上。
可对方却完全视若未闻,只一个劲端着酒碗往前推送。
见方才还吃的满口流油的陈青烊突然唇齿紧闭,小七顿时也来了脾气。
“嘿,还反了你这死鬼,有得肉吃就有得酒喝,既然我家大人发活了,今儿个说甚么也得叫你体体面面的把这酒水喝进嘴里。”
说着也不看对方双目睁的滚圆,用力捏住他腮帮子,三两下就将那盏酒给尽数灌了进去。
陈青烊此刻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虽然恢复了些力气,可身上的零件仍旧不大听使唤,只得眼睁睁看着小七将满满一碗虫子灌进了自己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