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万物的基石,铸就存在的形体。
火种种出文明,文明传播薪火。
奔向火焰,冲出火焰。
万般质料流淌,无数纹理织造。
我们触碰,我们改变。
调衡,崩摧,凝粹,
谐制,盈沸,正则,
我们与世界交易,
用石头换翅膀,
用木头换火焰,
用金属换触觉。
万物融融,重铸天地。
当我们立起一道碑,人们要抬头看。
——薪火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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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肯定会答应你的,”牧由随口说道,“傲娇对白痴是没有抵抗力的。”
他一边给维恩扣上礼服内侧的扣子一边安抚着他忐忑不安的情绪。
维恩是少数几个可以进牧由那个小院子的人之一,也都看过他那些奇奇怪怪的书,所以能理解偶尔从牧由嘴里蹦出来的独特词汇。牧由甚至还编了一本词典专门用来记载那些正常人听不懂的话。
牧由拍拍手,后退几步,打量着换上苏格威式礼服的维恩,满意地点点头,“维恩你果然是天生的衣架子!”
维恩有些别扭地扭了扭脖子,虽然感觉有些臃肿不够便利,但只从触感也能知道这身衣服的价值不菲。
“真的有必要吗?”
维恩有些为难,“如果黛西…”
“安啦,知道你担心什么…”
牧由倚着旅店房间里的台柜,“就和我不愿意穿着这身除了好看什么用都没有的衣服和你们呆在一起一样,对吧?”
他从床上拿起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这就是我们昨天挑的这条裙子存在的意义了…”
“一会儿要让黛西换上吗?”
维恩恍然大悟。
牧由一脸无语地看着这个白痴,实在受不了地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恍然大悟了个什么?”
“要表白约会的第一次见面就直接否定一位女士精心准备了很长时间的妆容打扮…”
牧由用看什么稀奇物种的眼神看着维恩,“到时候这身裙子送不出去你自己来穿吗…”
“啊?”
“啊什么啊?相信我,黛西肯定本来就有看起来不会太输过这身衣服的裙子,我只是为了让你今天特地压她一头不至于处处被她拿捏,到时候被压制了一天的她再收到你的礼物,也许这房间就不用退了…算了,我和你解释这么多干嘛…”
牧由把倚靠在桌边的拐杖丢给他,扯着还在思索的维恩走出屋门。
“要到时间啦,只有穿高跟鞋的女人才能光明正大地迟到,只要你是男人,哪怕瘸子也不能迟到,快快快…”
“我还是感觉这么多计较有些不太好…”
“你以为黛西是个省油的灯?”
牧由实在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但凡你要不是个这样的白痴,要么黛西早就不告而别了,要么她早就把你坑死了…”
出了旅店大门,冬日暖融融的阳光正慷慨地洒落在大街上,晃得人一瞬间有些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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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道另一端,黛西眼神迷离。
看着刚从旅店走出来的两人,她的眼神逐渐失焦,左手抽出发钗,右手拉开绑着头发的发带,任它飘落在地上,空出的右手完美地接住滑落的左轮手枪,扳动击锤,换掉因为防止走火没有放置子弹的第一个弹仓,然后行云流水地瞄准,先是对着那个穿着晨礼服拄着拐杖的身影,然后没有犹豫地把枪口转向另一个一身灰色麻布短袍的少年。
板机扣动,却没有枪声响起。
没有焰舌喷吐,没有子弹的轨迹,在扣动扳机的刹那,牧由胸口却同时绽出一朵血花。
来不及理解发生了什么,好像要陷入漫长的沉睡,又好像要从溺水的梦中挣扎着醒来。
有一部分在升腾,要飞上天空。
有一部分在沉溺,要坠入地底。
世界逐渐失色,然后开始像水一样流动,能感觉到身边的维恩托住了自己瘫软下去的身子,但逐渐思维已经不足以支撑思考,只剩下纯粹的感知,好像失去了监管的机器,源源不断地将海量的信息灌入脑海…
感知如同被堤坝圈养积蓄多年的洪水,在思维崩塌的刹那,决堤而出,随着如水流动的世界一同流淌汹涌。
大街上石板路的纹理,每个路人心脏里正泵动着的血液,路边树木地下盘根错节的根系…
意识弥散在世界中,像是要与沉默的世界并为一体。
一个空洞从伤口中生成,如同漩涡般开始将泛滥的感知吞吃入无底深渊。
那是另一个存在,寄宿在那颗子弹中的存在,虽然没有意识,却像寄宿在母亲体内寄生虫一般的胎儿一样,无意识地掠夺着属于母亲的一切。
喧哗中甚至没几个人注意到突然倒地的少年,人群仍是熙熙攘攘。
下一刻,大雾骤然弥漫开来,街上还没来的及反应的人们骤然入梦倒地,李由的身影浮现在牧由身边,面色阴沉地探手摁住他的胸口。
“没有寄宿意识,只寄宿了神格,所以才没办法拖入梦境被我发现…芭芭萝夏…真有你的…”
一只毛色灰白的大猫紧接着从雾中走来,本来还能算是可爱的身形此刻却溢散着撼人心魄的威严气息,金黄色的竖瞳在浮动的雾气中熠熠生辉,直直注视着倒在地上气息时而微弱时而异常有力的牧由。
“死神勾镰,子弹射出的那一瞬间就制造了时间空泡,从未来射向现在…为了防止青铜年鉴序列的回溯…”
李由眉头紧锁,带着希冀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应该能做点什么吧?”
朏朏并不回应,只是迈步到牧由身前,踏过地上的鲜血,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脸。
它张开嘴,却没有发出意料之中的猫叫,只有细微的轰鸣自空气中扩散开来,像是搅动了什么看不到却充盈着世界的物质。
轰鸣之后,世界开始凝固,像是用铅笔在白纸上反复划过,一道弹轨从时间长河的空泡里被生生扯出,随着时间空泡破裂,弹轨浮现,血液开始回流,填充胸口,原本溢散的感知也被重新收束归返。
灰色麻布短袍的棉线也一根根交接复原,仿佛从不曾断裂。
亚德巴赫的身形浮现,从一开始假人模特一样的模糊轮廓开始,细节一点点清晰,最终与真人别无二致。
看着已经恢复的牧由,亚德巴赫的眉头却不曾放松半分,“糟心…已经吃进去的算是吐不出来了…”
李由见他命已经保住了,恢复了颓废懒散的模样,右臂架在左臂上,用右手摩挲着胡茬,“一位真神份量的自助餐啊…”
“啧啧啧,一般人吃完早就在地上涂匀糊了,不过对他来说嘛,应该也就算是个饭前甜点?”李由抬起头饶有兴致地问亚德巴赫。
“消化能力强不代表胃口大,现在大概…撑得从大肠末端堵到天灵盖了。”
“你这破嘴…”
李由一脸嫌弃,“完全消化之前,只能暂时先走芭芭萝夏的那条路了?”
“没办法的事,谁知道那个疯女人怎么想的,总不能是示好吧,哪有捅了别人一刀没捅死撂下刀就开始赔礼道歉的…”
“欸,你说,牧由这算是神选者还是升格者?”
“你见过哪个颁奖典礼是评委以身相许当奖品的?”
亚德巴赫白了他一眼,有些烦躁地敲了敲额头,“但你要说是苏尔霍伊德的升格者,咱们哪个不是自己出去刨吃的?也没见过吃自助餐的啊…”
“与其头疼这个,倒不如咱俩先合计合计等他醒了怎么忽悠这小子吧,总不能跟他说被真神刺杀是咱们这边每个人成人礼的必经之路吧…这小子是单纯的无知,心思可活泛着呢,估计麻苏和刺玖那俩小丫头的身份他早就猜到了…”
“那个一会儿再说吧,至少无论牧由到底是不是那一位,现在在那些高高在上的旁观者看来,他都可以是了。”
“生命途径真神,舍弃神格,借此规避缄默法则,赌对了,就能吃掉最大的蛋糕,赌错了,也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亚德巴赫头疼的扶额,“怎么猜中的…真是个…疯子。她这算是…求其中者,得其上?”
“没有意识寄宿,她也只能从刺杀的结果结果推测信息,猜不到更深的秘密就好,”李由闪现到昏睡过去的黛西身边,捡起那根钗子,“这也只是个弃子,和一开始那个珠子里寄宿的赤壤主教一样…”
“明明可以吃掉内里的神格成为自己崇敬的神明,却选择了成为一层必死的伪装…”
亚德巴赫无奈叹气,“赤壤教会都是疯子,从上到下都是…”
他想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朏朏,“都帮到这儿了,再帮忙编个故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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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说,有个叫芭芭萝夏的真神穿越者前辈蛮不讲理地想用自己打拼多年的基业交换我的灵魂,让我顶替她的位子然后自己用我的灵魂回地球老家?”
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牧由脑子还不太清醒,一脸懵逼地看着脸上写着“真诚”两个大字的亚德巴赫,“二妈你特么在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