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宁觉得自己的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想叫但叫不出声。
陈愿还在说话:“你还好吗?陈八他们呢?”
瞿宁是被抓来的,离群索居,全然不知道往日同伴的现状。一片茫然中,她只本能地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是瞿宁自己不好,还是陈八不好,还是都不好?
陈愿却没有再问下去,而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两人的气氛如此和缓,一旁的猞猁彻底放下警惕,躺回竹篾上睡了。
“哭什么?”
瞿宁这才惊觉两行热苦的清泪,已经沿着自己的脸庞蜿蜒而下。陈愿的手指温和,但是瞿宁还是在她身上闻到了血的气味。
这些天,她又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
来不及问,门外传来枪声。瞿宁表情不由一变,陈愿却淡然不惊。
一个意料之中的人出现在门前。
“谈谈吧。”
陈愿微笑着说。
····
····
“人生苦长,路途遥遥,孤身来啊孤身去——孤身来啊孤身去——”
老旧的MP3孜孜不倦地唱着歌,歌声在黑暗的丛林里乘着枝蔓荡来荡去。
一个冷脸男人用脚踢了踢另一人的屁股,语气不善地警告他:“能不能把你那破歌关了。”
被踹的戊五笑起来,整个人很快顶天立地地站起来:“不行,走夜路我害怕。”
“件货。”
丁巳骂道。
自从陈八突然身故,丁巳的脾气就一天比一天暴躁,好像是一颗大白菜突然少了压缸的咸菜石头。
“怎么说话呢?”戊五并不恼:“别忘了是你求我来的,态度要好一点,礼貌拿出来,别弄得像我求你一样。”
丁巳冷哼一声,不说话了。戊五那mp3得以继续不受限制地歌唱,哪怕是夜半三更在雨林里,依旧肆意地歌唱。
脚下四处都是缠绕的树根,路要全靠人才能踩出来。丁巳正专心地辨别着方向,又听身旁这位大音乐家道:“其实要我关掉也可以,两百块钱,我保证今天你不会再听到这首歌。”
“戊五。”
“好了好了,开玩笑的。这儿半夜这个鬼样子,我不是想放个歌来壮壮胆嘛,也让林子稍微有点人气。”
“你要是吊死在这里会更有人气。”
戊五嘿嘿地笑起来。
丁巳根本不想再理他。
····
····
窗前月下,瞿宁紧紧贴着猞猁,一人一猫并肩而坐。
他们的对面是坐着的陈愿,站着的字子思和抱着枪的黑黄毛。
字子思的脸色尤为难看:“你们去了石窟?”
陈愿点了点头:“还把石窟炸开来了。明天你们也可以去了。”
金发女人狂怒起来:“你们居然敢这么做!谁,是谁把你们带进去的?”
黑黄毛突然对视一眼,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然后一起指向了陈愿。字子思顺着两人的手看向陈愿,怒极的眼神中突然多了一丝不敢置信。
字子思不说话,不明所以的瞿宁悄悄握紧了拳,又被猞猁毛茸茸的头蹭进了手掌。猞猁在阻止她。
果然片刻后陈愿又说:“你们的东西守不住了,不如现在就放我们走。你们的仇,我帮你们报。”
“你?”
字子思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前仰后合地笑起来,直笑得眼泪溢出,她方才收了笑声道:“陈小姐,报仇,我们要所有的陈家人都去死。你帮我们报仇?是不是把我当傻子愚弄呢。”
瞿宁看了一眼黑黄毛的脸色。他们似乎也觉得难办。
“你要杀所有陈家人,其中也包括你那个丈夫吗?”
陈愿淡淡道。
字子思定住,随之立刻发出一声高亢的笑声:“哈!”
瞿宁皱起眉。
“他没死,我早就知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字子思的眼神变得如鹰般锐利:“他在哪?”
陈愿还是那副表情,悠悠道:“他当然没死,当年他要是不策划那出,你怎么会回到原村呢?你不回原村,谁来和陈家斗法?只有你们打成一团,他才能趁你们不备,偷他想要的东西啊!”
字子思愣住了。
瞿宁、黑黄毛都愣住了。
原来,原来不是孤儿。是弃婴。
···
陈愿没有给任何人思考反刍的时间,她自顾自地讲了下去:“一个光脚的和尚,谁也不会注意到他。即便他就躲藏在离你几步之遥的洞穴里,你也永远发现不了。为什么呢?因为他根本不是那个陈滨了,容貌、身高、骨头、毛发等等,能想象到的全部,全部都发生了铺天盖地的转变。”
陈滨几乎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人。除了眼睛。
“陈文清和陈文远该死,原村人蒙冤。字子思,你是正义的。”说到这,陈愿话锋忽的一转:“可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又难道不是可怜的受害者吗?陈滨布局戏弄所有人,‘那位’为了解药,派人追杀我们这些不知身在局中的局中人,你汲汲营营地想要报仇。可是我们普通人,只是想活下去。”
字子思的胸膛剧烈地起伏。陈愿只是轻扫了她一眼,就把目光落到了抱着枪的两人身上:“你们真名是什么?全利应?于户?”
两个小孩浑身猛地一抖:做这行,真名是最后一条底线。真名被摸清楚,如同半个人踏进了棺材。
“你们想要的那个东西,只有我知道怎么用。如果让我死在这里,你们回去也没法交差。”
陈愿圆润的眼,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黑而慑人。
两人继续听她说:“条件很简单,我做我该做的,你们让我和瞿宁走。”
瞿宁听到这里,内心已经木木然。不管能不能平安走出这座深林,她已经获知了一切疑问的答案,还有肯定的保护和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