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宁忍无可忍,最后一打了之。
总之是世界百态。
奇葩扎堆出现。
瞿宁疲惫无比地接过一份凉面放进车后备箱,顶着烈日踏上新一轮派送之路。
杭州这种地方冬冷夏热,每到这个季节就变成一个大蒸炉,呛人的热风滚滚而来。
所有行人都是蒸笼里的包子点心。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重复着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的话语,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个中枢过热的机器人。
但是这次电话对面说:“不好意思,我有事出去了,这份外卖我不要了,你帮我处理一下吧。”
声音里带着点有钱人的理所当然。
瞿宁热得眼皮都肿了,在心中骂道:几块钱点的面,说不要就不要了?
正午,高档小区的绿树如伞。
她站在树荫下,打开了那份凉面。
那是一份麻酱口味的鸡丝凉面,鸡丝不少,额外还配了醋和黄瓜丝。
瞿宁摘掉头盔,用牙撕开醋包、酱包,将面与这些东西不均匀地混在一起。
蝉都有些叫不动了。
她乏力地坐在地上,张口吞了十几粒人丹,又将大把的面叉进嘴里。
太阳把面都晒热了,麻酱吃起来太黏糊,整个面都很像垃圾桶里尚未腐败的食物。
她低着头飞快地吃着。
寂静的柏油路上,只有寂寞的树和自己。
下午或许应该休息一下,高温天容易中暑,身体本来就不好。
瞿宁胡乱地想着。
“热不热?”
她循着声音抬起头。
只是一眼而已。
命运般的一眼。
单一眼,她就深深落进对方眼中。宿命般的回环之下,她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在那里面找到了除天地人之外、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第四维度。
她也和那些人一样,是为旧事而来的吗?
穿着皱巴巴的黄短袖的瞿宁紧紧握着手中的塑料碗,汗黏在她脸上,脸颊和额头一片红痕。而面前的女人穿着亚麻短裙,细眉红唇,手腕的珠宝闪闪发光。
她们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是?”
瞿宁将筷子插进面里,问。
陈愿已经再度被杭州的天气震撼,此刻无比简洁:“我是陈愿,我需要你。”
“需要我?”
瞿宁皱起眉:“你知不知道我——”
话还没说完,陈愿就尖叫道:“先别说了!”
本地土著也受不了反常的高温。
陈愿崩溃地打断了瞿宁,立刻又像小孩撒泼般命令道:“先上车!”
也许是自己也觉得口吻不好听,她又立马补了句“求你了”。
听起来倒是很诚心。
瞿宁看着她一身细皮嫩肉在太阳炙烤下隐隐泛起红印,心中莫名有些不忍起来。
于是她扔了所剩无几的面,将车锁了,迷迷糊糊上了贼船。
或许她自己都想不到,这鲁莽的举动将如何改变她整段人生。
······
······
巨大的落地窗和入户电梯前,瞿宁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陈愿随手把车钥匙扔到置物架上,问:“冷不冷,你有没有不舒服,我把冷气温度调高点?”
瞿宁摇了摇头。
陈愿坐进沙发里,招呼着她坐。
瞿宁不肯,站着看着她。
“先说事吧。”
陈愿善解人意:“我现在需要一个私人助理,你要二十四小时陪着我,还要额外帮我处理其他事。我能开给你的,是这个数字。”
她边说边比了个六的手势。
瞿宁木然地想:她的意思应该不是六百。
“你的档案我已经看过了。”陈愿看起来很自信:“你是我最中意的人。”
瞿宁继续木然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她还会说什么。
陈愿瞥了她一眼,又说:“你生病了,对吧?”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瞿宁想,真是正中靶心。
于是她一屁股坐下。
“杭州查不出来吧,而且就算查出来了,你一个人怎么治?这种疑难杂症,没有天时地利人和很难。”
陈愿流畅地说完,从小冰箱里拿出两瓶水。
瞿宁看着那瓶矮小的百岁山,没有伸手去接,只道:“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吗?我不一定还能保护你。”
陈愿似乎惊讶于她的坦诚。
她抱着两瓶冰水,愣了愣才道:“我知道,没关系,我相信你。”
“为什么?”
“我相信我自己,我觉得你就是我想找的人。”
“你得罪的人什么来头?”
陈愿一听就知道有戏,她立刻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笔和合同。
瞿宁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很难不怀疑是处心积虑、早有预谋。
“先签吧,你仔细看看,有问题就说。”
她把笔塞进她手里。
瞿宁皱着眉将合同翻了两翻,果然报酬那栏不是六百,而是挂着一串零。
在八极拳场时,她最多也只见过四个零。
这下是真开了眼界。
她迟疑地握着笔。
即使面对巨额薪水,心中仍旧是一派宁静。
但她能听见心中的那个自己说:答应她。
没有任何理由和说辞,没有大肆渲染铺排的洗脑,没有威胁和警告,她只是本能地要签这份合同。
或许只是因为陈愿。
刷刷两声,瞿宁两个字草草地落在最后一页上。
和陈愿的字相比,她写得朴素而保守,那个名字就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羞答答地坐在那行横线上。
陈愿收起合同:“好了,你今天就搬过来,等下有人去接你。”
啊?
瞿宁困惑地看着她。
这么着急吗?
看着瞿宁的表情,陈愿笑起来。
她笑起来眼睛的形状好像一弯月亮,小巧的鼻尖一抖一抖,真漂亮。
瞿宁默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