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走进厨房关上了门,在火房里忙碌,暂且不谈。就说那些老婆子和老爷子围着陈老太问东问西,也是另有目的。
“你把那些儿媳妇收拾得跟两闺女似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可奉告。”
“你不说我们也知道。”
“知道了还要问我吗?”
“看你进城之后还是不是你。”
“少来!我始终是我自己。”
老人们讲述着老人们的事迹,而钱路带着儿时伙伴出门来到他儿时最爱的大柳树下,很多人和事都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但是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难受,如果说哑巴的苦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那么他的苦就应该说出来,可是他说不出来。
譬如早上钱钟离开的时候,居然以“叔叔”的身份告别。“叔叔”二字宛如两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至今还火辣辣的。
他追了一段路程,想告诉钱钟真相,但大嫂子没有答应,既然孩子正值青春期,如果遇到难以预料的麻烦,不是耽误学习进步吗?
他们决定等到钱钟高考结束后,才告诉他真相。在此刻,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父子不能相认!
哑巴递给他一根烟,他拿过之后,点燃火柴为哑巴点燃烟。结果哑巴先点上一支烟,然后叼在他嘴上,使他联想到儿时的朋友关系,并没有讲究谁好谁坏,吞云吐雾来宣泄心中不快就是快乐!
两人一边抽烟一边比画交流,哑巴不时发出呀呀的声音,语气里只有现时的一袭艳丽服装,而不是儿时的笑脸。他用手语问道,“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钱路比画一圈,指着东南方向,“H市!”
哑巴先伸出三根手指,又搓动食指和拇指,“我们已经三十七岁了,时间过得好快。”然后又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一个八的手势,“我们已经整整十八年未曾相见了!”
钱路内心深知:他离家求学了四年,在H市工作了四年,和赵丽谈恋爱那年回到了家,但是那一次他没有见到哑巴,因为无暇顾及,就这样过去了十八年。
他们一支烟接一支烟抽,哑巴心里想些什么又急些什么,钱路可能清楚也可能不清楚,因为两人分离的时间太长。
但是哑巴在钱路身上不仅感受到了他内心的压抑,还发现了许多无法言说的遗憾和失落,所以两手不停地比画,劝钱路不要那么累,能在外面生活就在外面生活,要是生活不下去,就回家。哪怕整个村子的人都离开了,他还会生活在村子里,一直等着他回家。
他看钱路皮笑肉不笑,未领情,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就拿起木棍往地上画圆,往圆里戳两点,再看钱路一眼,问道:知否?
钱路很清楚,这就是他所描绘的自己。一头二眼,能想到、也能看到,就是说不出心里的苦衷!他要过哑巴手里的木棍,在地上画了一圈,然后看着哑巴。
哑巴站起来,转过身,就那么站立在那里!钱路拉着他坐在石头上,然后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转过身背对任何人,看到的不是他的后脑勺。
而哑巴不赞同他的观点,于是两手由心而上齐嘴而出,意思是他有苦说不出,钱路是有苦不愿意说,区别还是很大的。
于是抓起一块石子,将其压在自己划过的圆圈上,钱路意识到那是被埋在土中的意思,象征着死亡。因而,他把那块石头拿起来扔掉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