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5章 训蛮牛(2 / 2)发出突破令首页

那天,黄豆大的雨点砸在牛棚茅草顶上时,你爹正在给牛犊换蹄铁。闪电劈开乌云,照亮山道上滚落的巨石。受伤的野猪王被泥石流逼进晒谷场,獠牙上还挂着半条花斑蛇。

“那畜生左眼是个血窟窿。”三叔的烟杆在泥地上画出扭曲的轨迹,“你爹抄起松木犁架挡在牛犊前头,犁铧上的铁锈味激得野猪发了狂。“

当时的牛犊刚满半岁,鼻环还没换成铜的。野猪冲撞的瞬间,它竟人立而起,前蹄重重踏在石磨盘上。松木犁架在雨幕中抡出残影,砸断野猪獠牙的脆响混着雷声在山谷回荡。受伤的野兽喷着血沫撞向牛栏,牛犊突然低头猛冲,新生的犄角精准挑进野猪咽喉。

“血水把雨水都染红了。“三叔扯开衣襟,月牙疤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青紫,“你爹抡圆了犁架砸过来,为了拦住要追出去的牛犊。“老农的指甲深深掐进疤痕,“发了性的牛比野猪凶十倍,那崽子嚼着野猪耳朵,眼珠子通红通红的。“

泰回头看了看系在苦楝树下吃草的黄犊,发现黄犊突然停止了反刍。它湿润的鼻翼急促翕动,仿佛嗅到了二十年前的血腥气。山风卷来雨前的土腥味,苦楝树紫花落满牛背。三叔从褡裢里摸出块黢黑的物件——半截野猪獠牙,牙根处还嵌着暗褐色的血垢。

“你爹用这牙粉拌酒,治好了牛犊的癀病。“老农的拇指摩挲着獠牙上的沟壑,“那夜之后,牛崽子见着山猪毛就刨蹄。“他突然抓住泰的手按在黄犊肩胛上,皮下筋肉正在突突跳动,“摸摸,这狂性还在血脉里淌着呢。“

远处炸响惊雷,黄犊猛然站起。它昂首对着翻滚的乌云长哞,声浪震落树梢积雨。泰的掌心清晰感受到肌肉下奔涌的震颤,仿佛有股地火正沿着牛蹄传遍全身。三叔往牛鼻环系上红布条,布条边缘已经磨损发白——正是当年幸存牛犊的旧物。

牛犊正在寻思时,铜钱大的雨点砸下来时,泰正拖着黄犊往岩洞避雨。闪电劈中溪畔老松,燃烧的松脂味混着焦糊气钻进鼻孔。黄犊突然发劲前冲,缰绳在泰掌心擦出火星。他踉跄着被拖进雨幕,看见滑坡的山道上横着团黑影。

十年前的场景已经呈现。

腐殖土的气息在杂木林间流动,十五米外那头棕褐色的野兽正在枯枝上磨蹭獠牙。黄牛犊浑然不觉危险,湿润的鼻头仍好奇地探向一丛紫云英。它脖颈的绒毛还沾着昨夜草料碎屑,四蹄交替踩踏林间松针——直到野猪特有的腥臊味混着低吼撞进耳膜。

三百斤的躯体骤然启动,短距冲锋的爆发力让枯叶在蹄间炸成碎末。黄犊惊跳转身的瞬间,野猪的獠牙已切入左侧臀肌,锯齿状的伤口立即翻出粉白色脂肪层。剧痛激发的肾上腺素让牛犊扬起后蹄,角质蹄匣重重磕在攻击者鼻梁上。

黏稠的血珠悬在野猪鬃毛尖端。它甩动头颅后退两步,前蹄交替刨地,黑曜石般的眼珠倒映着对手颤抖的后腿。牛犊的喘息在林间蒸腾成白雾,折断的紫云英汁液正顺着伤口渗入肌理。野猪忽然压低重心发起二次冲锋,这次獠牙瞄准的是更为脆弱的腹股沟。

牛角与獠牙相撞的闷响惊起树冠寒鸦。年轻的犄角终究抵不过五年陈的骨化獠牙,一道裂纹从角根蜿蜒而上。野猪獠牙卡进牛角分叉的刹那,牛犊猛地甩头侧身,竟将对手整个掀翻。泥浆四溅中,两具躯体轰然砸向积水的洼地。

混战搅起的泥浆糊住了野猪的右眼,它狂躁地甩动头颅,獠牙在牛犊肩胛划出十字血痕。牛犊抓住这半秒破绽,后蹄蹬住枫香树根借力前顶,将野猪逼退三步。断裂的牛角此刻成了天然楔子,深深扎进野猪左前腿关节腔。

林间突然陷入诡异的静止。野猪的瞳孔缩成针尖,关节受创的前腿开始不自然地抽搐。牛犊的鼻腔喷出血沫,却仍固执地抵住对手。直到三声悠长的牛哔自山脚传来,野猪耳尖突然抖动,生物本能终于压过攻击欲望。当它瘸着腿退入灌木时,牛犊前膝一软跪在泥泞中,断角上还挂着半片带毛的野猪皮。

雨停时,岩洞外的积水泛着淡红。黄犊安静地舔舐前蹄伤口,三叔正用艾草烟熏烤野猪獠牙。“当年那场雨下了整月,“老农把新得的獠牙系在牛铃旁,“你爹的犁架还卡在后山崖缝里。“

泰摸着黄犊耳后的旋涡胎记,发现牛眼里的凶光已化作春水。晚霞突然破云而出,被雨洗过的梯田泛起琥珀光,新犁的沟壑里蓄满金红的雨水,像万千条游动的火蛇。

山脚下传来悠远钟声,惊起鹧鸪掠过血色黄昏。黄犊忽然低头轻蹭泰的手背,湿润的鼻尖拂过他掌心未愈的血泡。三叔往烟锅里填着新烟丝,二十年前的松脂香混着新鲜的血气,在暮色中袅袅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