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渝秋嗯了一声。
烟渺仰起头,望着塔顶。
那是唯一一束微弱的萤火能够透进塔内的地方。
烟渺透过寥寥的光源,不知在望着什么。
顷刻之间,烟渺便做出了决定,她掂了掂手中的渌水,语气坚定:“还要向上去。”
望着她的侧颜,褚渝秋沉默片刻,点点头。
褚渝秋垂眸,右手手背上的温度犹在,看着被烟渺攥的起了褶皱的袖口,无意识的轻抚了上去,指尖用力,企图抚平,谁料却愈发堪乱。
拧着眉,褚渝秋闭着眼,终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将这点事抛在了脑后,面无表情的跟上了烟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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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人身后,那些鬼影仿佛受到什么吸引一般,不断向塔顶攀爬,步步紧跟两人,烟渺的护盾也仅仅只能够保护两人,不足以恐吓鬼影了。
许久,烟渺终于靠近了透光的地方。
“障眼法......”烟渺喃喃自语,随后眼神发亮的看着褚渝秋,面上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褚渝秋眼皮都没抬一下,天阙剑已然出鞘。
障眼法并不复杂,只是烟渺一直维持着火盾,灵力自然要省着点用,这种情况下,最简单的一种方法就是找一个灵力多到没处用的冤大头强行破阵。
恰巧,褚渝秋哪哪儿都符合这个冤大头。
剑气划破空气,激起一阵刺耳爆鸣,径直朝着阵眼而去。
“咔擦.......”
一声清脆的巨响,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烟渺却脸色一变。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古老的供养阵,而浮在半空中的充当养料的,是一个已经风化腐朽的石像。
是个婴儿。
婴儿蜷缩着身子,身体早已腐化,面目模糊,隐约能够辨别出一些五官。
烟渺有些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供养......”
有人以阵法镇压这个婴儿,在他刚出生之际便强行以魔气灌入体内,肉体腐烂,气运永存。
甚至于,为了防止婴儿化为鬼魄,花大代价造了这么个鬼地方,来镇压他。
感受到烟渺的情绪波动,褚渝秋回头看向她。
褚渝秋有些纠结的抿着唇,最后生疏的用剑柄拍了拍她的手背,带着安抚的意味。
剑柄凉沁,烟渺回了神。
深吸口气,烟渺迅速扫视了一圈阵法,沉声道:“褚渝秋,毁了这里所有的阵法,你可有法子。”
这里的阵法,多且杂乱,一个一个解过去那冤魂早杀了八百个来回了。
眼见着周围的鬼影越来越多,正在向着这一处聚集,烟渺的语速加快了几分:“若我没猜错,被当做养料的就是这个婴孩,而方才那冤魂要找的孩子应该就是他。”
说着,烟渺不再保留,火盾瞬时扩大了一倍有余,升腾的热浪逼的鬼影嚎叫。
整座府邸便是一个阵法,那名婴孩经过长久的供养,赫然已成了阵眼。
难怪那名冤魂怎么找都找不到自己的孩子,她已入阵,便是这吃人的阵法的一枚棋子,再加上阵法刻意在保护着这名婴孩,她就是寻上一百年,一千年也找不到。
可是不对,不对。
烟渺思绪有些混乱,只知道有些不对,可偏偏想不出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褚渝秋微微眯起眼,眼中的冰蓝更加刺骨。
下一刻,烟渺的视线不自觉的追逐褚渝秋而去。
衣袍洁白,在空中划过一道锋利的弧度,像是千年寒雪,收敛了锋芒,乌黑的发尾从眼前顺过,烟渺后知后觉的眨了眨眼,像是挽留那缕发丝一般。
那些鬼影都是那冤魂的怨力所化,一路跟着他们见到了早已死去的婴孩,早已暴乱,所以烟渺才让褚渝秋在那冤魂来之前毁掉所有阵法。
但她并未抱希望,像是赌徒一般,赌褚渝秋能够多毁一些阵法,以便她能够引爆这种残破的阵法,将一切都埋在余烬中。
直至褚渝秋一剑划破夜茫。
天阙带起阵阵罡风,冤魂几乎毫无反抗之力的魂飞魄散,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即使身形消散,血红的眼珠依旧死死望着空中的婴孩。
一道道阵纹在空中崩裂。
一剑定生死。
一剑斩鬼神。
烟渺看着褚渝秋脸上的淡漠,仿佛刚刚杀意翻腾的那个人不是他,第一次正面的见识到了传闻的褚渝秋究竟是何模样。
烟渺并不觉得那冤魂死的可惜,塔内尸首无数,血河蜿蜒,她犯下的杀孽不计其数。
让她茫然的是褚渝秋的态度。
这对褚渝秋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件惊讶,或者值得紧张,恐惧的事,烟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褚渝秋眼中的情绪。
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漠视,也是对茫茫众生一种蔑视。
褚渝秋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剑刃,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他眼中,冤魂和地上的小虫无甚区别,一剑杀了便是,今日不论来的是冤魂还是什么,褚渝秋出剑都会毫不犹豫。
塔内安静的可怕,仿佛刚才的杀戮并未存在,空中的石像寸寸碎裂,终年不见的清辉月光终于从塔顶倾泻而下,披在了褚渝秋身上。
在阳光下,洁白的衣袍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银白色,却一如既往的清冷,白衣墨发,发尾垂肩,面上神色冷淡,周身凛然杀意渐渐消散。
褚渝秋站在不远处,周身气息像是一汪深潭,平静无波,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垂眸望着手中长剑,片刻后,长剑缓缓归鞘。
这样的人,不在乎别人的生死,更不会在意自己的生死。
烟渺浑身发凉,心中升起一股荒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