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信了。
这一夜的对话,像是给我吃了颗定心丸。噩梦惊醒时,我都能回想到师祖祖柔和的声音,我就不怕了。
我平平安安长到十三岁。
这几年里,我和师父哥哥下过几次山。山下的人已经不再喊我小姐,而是喊我小大夫了。我很乐意他们这样喊我。
年辞卿已经能独当一面,每一旬下山行医一次,我给他打下手。不是因为我书本知识不如他,而是因为我害怕。
我害怕熟悉的面孔露出痛苦的表情,害怕一个人的生命在我眼前逝去。
近年来不太平,山下的人,年轻的都逃得差不多了,只剩些老的小的还在守着入不敷出的家过日子。
有时候当兵的来了,他们也得躲一躲。
“徒儿妹妹,这次针灸的东西带全了吗?”年辞卿问我。
“嗯,没有纰漏。”
“那就好……烈酒带了吗?听说最近有几批逃难的来,怕是有断胳膊断腿的。”
“没有酒。”我跟在他身后,“这里连米都买不到。”
我听到年辞卿的叹息声。
这次我们要去韩老汉家,去救他的夫人。
听说韩老汉以前和他的夫人琴瑟和鸣,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嫌弃起她来了。如今她卧病在床,韩老汉却不知道在哪里鬼混,要不是他的女儿韩晴兮上山来求师祖祖,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夫人已经奄奄一息。
未进门,我们便听到女人的哭声,是韩老汉的五个女儿,最小的还不会说话,一个劲儿跟着哭。带着我们来的韩晴兮冲进屋子,很快就听到她喊:“娘啊——”。年辞卿进门去看,我跟着。很快,就听到年辞卿的声音:“节哀顺变。”
韩晴兮的脸色还挂着泪,她红着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们,恨恨质问道:“为什么?”
我们来晚了。
即使我们是跑着下山的。
年辞卿露出懊悔的神色。
我别过脸,不敢看。
但我还是忍不住瞄了一眼。那扭曲的面容,和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韩姨没有半点相似。活像个假人。
“为什么?”韩晴兮突然发出一声哭嚎。
“对不起,我……”年辞卿的眼中也蓄了泪水。
我本以为韩晴兮会怒骂,会打我我们泄愤,可是她只是歇斯底里:“为何会有如此丧心病狂的赌徒,为何会有抛妻弃子的懦夫,为何……”
她的眼泪还是掉下来:“为何不幸?”
她的妹妹都吓得止住了哭声,呆呆看着她的癫狂。
我拉着年辞卿出了屋子。
“为何不幸?”我也问。
年辞卿说:“因为毫无选择,因为无力反抗被困与吃人的规则。”
我说:“这些年乱了这么久,硬是没有人能打破这规则吗?”
年辞卿说:“没有。”
“那以后会有吗?”
“会的。”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年辞卿苍白的脸色稍稍露出点红润,他轻声道:“是师父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