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破屋子门口等了好久,终于看到韩晴兮出来。她已经冷静了,走到年辞卿面前,“噗通”一声跪下。
年辞卿吓了一跳:“韩姑娘,你这是——”
韩晴兮解开衣裳,从破破烂烂的里衣中取出一个旧荷包,里面有叮叮当当的钱的声音。
“求年大夫买一副草席,将我娘安葬。”
我一愣。
随后反应过来,他们是无力买一副棺椁的。
年辞卿道:“何出此言?”
韩晴兮恨恨道:“那个男人要把我卖了……这钱是我娘给我的,说是我的嫁妆……”她的手都在颤抖,眼泪又落下来了,“我以前居然还保留了幻想……现在没有了。留给妹妹,她们也留不住,只好让娘走得体面些。”她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年辞卿吓得往后跳,被我抵住了后腰,生生受了韩晴兮一礼。“谢谢年大夫了。”
年辞卿还想说什么,我却听见身后有异响,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醉醺醺的邋遢汉子摇摇晃晃从一堆破屋子后面钻过来。
是韩老汉!
我连忙接过韩晴兮手中的荷包,道:“不必多说。令尊来了。”同时又吩咐年辞卿,“快把人带走!”
年辞卿下意识就往屋里去——得亏师祖祖的教育,不然他反应还能更慢。
韩晴兮忙不迭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
她这才看向我,欲言又止,最后道了声“万福”,扭头就走。
我点点头算是回应,虽然她也看不到。
年辞卿动作很快,于是我们二人就一前一后狂奔。
焚山地处偏僻,再加上荒年战乱,现在已鲜有人烟,草席,恐怕是难买。我和年辞卿一合计,决定去偷师祖祖的草席。我去拖住师叔狗,他暗中潜入,卷了就跑。
至于韩姨的尸体,我们打算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师祖祖您为什么不让他们躲进山避难?反正山那么大,他们可以藏起来。”我也曾问过师祖祖一些疑惑,他当时的回答是:
“山很大,可竹屋只有一个。他们是愿意自己去建一座新的,还是愿意抢我们的?”
“他们不是敬畏您吗?”
“敬畏?”他冷笑,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开口说了脏话,“敬畏算个屁!”
我不打算让韩姨的尸体上山,我们也害怕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尽管那只是一具没有用的尸体。
我们把她安置一间废弃的胭脂铺里。
我们走了很久很久很久,我不记得回山的路那么长。小时候我也下过山,走过很多次这条路,可是孩子的脚程快,心也快,想着街上的糖人面饼,一下子就飞来了;现在走着空荡荡的街道,竟不知道什么是个头。
最后是年辞卿背着我上山的,我累了。
“哥……”我轻声道,“等会儿我去把师叔狗拦住,如果有机会的话把师祖祖也拦住。草席应该就在床上,你抽了就走。到时候师祖祖问起来,你就说是我拿的。”
“啊?那你怎么办?”
“师祖祖又不会罚我抄书。”
“你你你——你怎么还提这个!元元我告诉你,以后我娶妻了,这事可不能和你师娘说!”他竟然急了,真不知道他急什么。
“说什么?说你小时候让可怜的小徒弟帮忙抄书被师祖祖扒光了打屁股的事儿?还是把小徒弟看成鬼半夜被吓哭的事?还是——哎呀!”
年辞卿手松了一下,我差点从他身上滚下去:“你再说一句试试?”
他尾音上扬,带着得意,语调比小时候更欠揍。
“以后你嫁人……你还是晚点嫁人的好,这年头的人没几个靠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