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超后来寻思了一下，好像家里头打架都是在冬天，夏天基本上没有，为什么呢？冬天都猫冬，都在家里呆着，呆着闲了就要生事，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子，或者说，就是憋的。为什么其它季节不打架，其它季节都忙着种地、收地，爸爸还要出去干瓦匠活儿，学生又要上学，根本没时间去拌嘴。再就是，那个时候太穷了，天天要琢磨着怎么挣钱，算计怎么少花钱。

爷爷奶奶对他们不好，可是爸爸吃点什么也还得惦记着，毕竟那是老人，平时妈妈不说话，可是要是赶在气头上就会说些不好听的。俗话说：骂人没好口，打人没好手。爸爸本来心情就不顺，虽然自己的爹娘不是个东西，可是媳妇一骂，心里也特别的不得劲儿，一句两句能忍，骂得多了，就炸了。

家里是土房，每年年前要糊墙，糊墙的纸就是高磊和高超的旧书，一拆书妈妈就开始唠叨，因为书就是钱，又开始“花了多少钱，没念出个样儿”之类的话。

一唠叨，谁的心情都不会好，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戳了肺管子，就打起来了。

等第二天的早上，爸爸起得早，出去弄牲口去了，估计他以为妈妈会起来做饭，可是妈妈没有起来。等太阳升得老高了才进屋。冬天，人都发懒，又加上前一天的晚上因为吵架都睡得晚，炕上又热乎，小孩子的觉还多，就都不爱起。爸爸大声喊着：“起了，起了。”高磊、高超便起来穿衣服。冬天的棉袄棉裤厚，穿得挺长时间了，也有一些汗泥，早上就特别的凉。每天早上都是妈妈先起来，把他们哥俩的棉袄棉裤放在褥子底下捂一捂，热乎了再穿。可是今天没有人给捂，他们俩忍着凉也就穿上了，然后开始叠被。

妈妈依然躺着不动弹，他们也习以为常，每次打完架之后，妈妈都要生几天的闷气。等爸爸做好了饭，把桌子放上，用手碰了碰妈妈的枕头：“玉君啊，起来吃饭了。”按以往，妈妈会翻个身，背过去，然后说：“不吃。”可这次，妈妈蒙着被子一动不动，连高磊跟高超都看出了不对劲，饭也不吃了，忙过来看。

爸爸把被子掀开才发现，妈妈手里攥着一个小瓶子，是安定片，已经空了，瓶盖躺在旁边。妈妈吃药了，糟了！高超心里“咯噔”一下。

在农村，这种吃药就是自杀。小的时候，很小的时候，哥哥领着高超去刘传泰家去看热闹，还捡回来一个小瓶盖，蓝色的小瓶盖，那就是因为传泰把老婆子揍得要吃药自杀。没想到妈妈也走到了这一步。爸爸急了，赶紧舀了碗凉水就往妈妈嘴里灌，可此时妈妈的牙关咬得紧紧的，就像是睡觉一样，那一碗凉水，而且是冬天的凉水，倒在了脸上，淌在了脖子上，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两个孩子都吓懵了，甚至都忘了哭，就趴在那里，蹶着脸看着爸爸折腾，妈妈睡着。可能爸爸也是急昏了头，水根本也进不了妈妈的嘴，全都淌在了褥子上，流到了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