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鸿的家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农户家庭,地上铺了一层廉价的瓷砖,屋内正面墙壁上挖了一个神龛,神龛里供着张天师的塑像。神龛前边悬挂着几幅黄色绸缎对联。有一副是“道高降龙虎,德重伏鬼神”,另有一副是“唯恭唯敬忠信仁义传万代,感恩感德孝悌敦睦照千秋”。神龛下供桌上摆满香烛纸马,香烟缭绕弥漫于屋内屋外。两边各摆着一溜旧式长条板凳,是供前来求神拜佛德人坐的。
姚满谷叹息道:“世人都在拼了性命追求富贵,富贵真的那么难以得到吗。为娘真要像普通人那样,早就富可敌国了。可是,我道门之中最大的忌讳就是贪图财富。贪图财富会蒙蔽我们的心智,影响我们修行。你进入我门,每时每刻都要克制自己的物欲,将造福人群作为自己的追求和快乐,切不可贪图物质享受。”
张一鸿道:“听娘的口气,好像入了道门,获得富贵并不困难。”
“这是自然。你有了神通法术,可以来往于阴阳两界之间,替人家消灾祈福,人家岂能不答谢于你?当一个患了绝症的富翁到了生命垂危之际,普天之下最好的医院都无可奈何,这时候你略施手段就帮他起死回生,他拿多少钱财报答你都心甘情愿呀。”
张一鸿顿时眉开眼笑,道:“若是这样,儿子愿意皈依道门。”
“岂有此理。”姚满谷对儿子的样子很不满意,说道,“如果你是抱着图财的心思入教,为娘还不敢收你。所谓欲壑难填,贪图财富是没有止境的,财富越多,欲望越大。财富越多,越容易生出不良之心。有朝一日触犯天条,必遭天谴。这是死路,为娘不能让你走。”
张一鸿有所顿悟,道:“儿子明白了,所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身为道门中人,不可过多贪图物质,只要够维持生计也就够了。要把更多的心思用于修炼道行,尽可能多地造福生灵。”
姚满谷欣慰地说道:“我儿不愧是北大高材生,果然一点就透。似你这样的人,正是我道门难得的弟子。从今天起,你就是道家的新生力量了。”
张一鸿道:“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凡人一个,怎么才能拥有娘那样的法力?”
姚满谷走到屋子正面的神龛前,说道:“世人都以为修道很难,其实,人人都可以在短期内得道的。你知道这个神龛中供的是谁吗?”
张一鸿看着神龛说道:“记得我小时候娘就说过,这个人是张天师。”
姚满谷道:“不错,这就是我们道教的创始人,祖师张道陵。从明日起,你不用做别的,只要每天点起香烛,跪在这尊塑像前,默默祷告冥想。待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你的天眼就会自动开启,可以看见另一个世界了。”
张一鸿惊讶地说道:“怎么,就这么简单?”
姚满谷道:“听起来很简单,实际做起来并不简单。首先这七七四十九天的跪拜就不好受,需要很大的毅力。即使跪到两腿肿胀,疼痛难忍,也要坚持下去。其次,必须保持头脑处于冥想状态,神游于茫然无极的宇宙之中,不能有任何私心杂念。但凡出现一点点世俗杂念,便会前功尽弃,需要从头再来。”
张一鸿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儿能做到的。我之所以能考上北大,正是得益于我的专注力,时刻都能心无旁骛地进入学习状态。想来这跟您说的冥想状态道理相通。”
“是的,”姚满谷道,“冥想靠的就是一种极强的专注力。这种专注力是做好一切事情的必要条件。有些孩子学习成绩总也上不去,就是缺乏了专注力,精神不能够集中到老师的讲解上。”又说道,“除此之外,当你越接近成功,越会有各种各样的邪魅来骚扰你,甚至迫害你,搞不好会让你丢掉性命。因此,决不可等闲视之。”
张一鸿不无担忧地说道:“倘若中途有鬼魅来侵凌,我该如何应对。”
姚满谷道:“我儿不必担心,自有为娘护持左右。如果出现不干净的东西,我自会将它们逼退。”
张一鸿不由得惊喜地说道:“想不到我娘如此了得。”
姚满谷却不无顾虑地说道:“你太高估你的母亲了,我这点法力,在道门中顶多算是小学毕业水平,高人多的是。例如,如果七把叉突然出现,为娘应付起来就很困难。”
张一鸿问道:“七把叉是谁?”
姚满谷道:“此人住在五台山下一个村庄里,真名叫卢顺意,平时以开大车跑运输为业。他也是个巫师,替人消灾治病。”
张一鸿奇怪地问道:“既然他是巫师,替人消灾解难的,又为何会骚扰于我?”
姚满谷道:“我儿有所不知,这个七把叉虽然从事的是积德行善的职业,但他嫉妒心很强,生怕别人超过了自己。他本来与我都是巫师,且他的法力远在我之上,可是如今我的儿子也要进入道门,又是北大高材生,慧根肯定要高于他。他出于嫉妒之心,很可能要出面阻止你入教。”
张一鸿道:“如此可如何是好,我还是个普通人,哪里是他的对手。”
姚满谷想了想,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届时我再设法应对。”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第四十八天。张一鸿这段时间足不出户,除了吃饭,一直跪在张天师神龛前,连睡觉也是跪着睡的。他的心神长时间处于冥想之中,上至宇宙大爆炸之前,下至宇宙大坍缩之后,无拘无束,任意翱翔。他发现,宇宙远不止目前科学家说的这么简单。穿过宇宙大爆炸最初的奇点,再往前仍然是无穷无尽的宇宙空间,远比我们这个宇宙更加浩渺宏大。也不全是黑咕隆咚的一片,有的地方竟然是一个五彩绚烂的世界,广达几万光年的花海,长几万光年的飞瀑,高达几万光年的苍松翠柏,比比皆是。他曾看见过一只威武的金翅大鹏鸟,翼展竟然长达三百六十光年。是鸟振翅飞翔,疾风骤起,搅动一片天区,无数星球被吹得乱滚乱碰。他也曾看见一位极其美丽的女子。她身高万丈,浑身上下犹如精细的白瓷一般洁白润滑,双眸如春水般空灵澄澈,身上的彩衣好似变幻莫测的极光飘渺迷人。冥冥之中有人告诉他,这个女子就是我们人类的始祖——女娲娘娘。
当然,这一切只是张一鸿在冥想中见到的幻象,并不见得真实存在。而这也正是他开启天眼,从凡夫俗子进入巫师世界的必经阶段。
到了第四十九天深夜,张一鸿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呼吸急促,紧接着脑袋剧烈疼痛起来,脑浆几乎要蹦出了。他拼命呼救,希望母亲来帮助他。
姚满谷见状,知道有邪魅骚扰儿子,急忙打坐合十,口中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念罢用手一指儿子的眉心,喝道:“何方邪魔,竟敢私闯圣地,侵凌我儿,还不现出原形!”
只见张一鸿冷笑道:“姚满谷,你竟敢违反戒律,私自将你儿子拉入我教,不怕受罚吗!”
这是邪祟附在了张一鸿肉体上,通过张一鸿之口跟姚满谷争执。
姚满谷心知肚明,不以为奇,说道:“我道家哪一条戒律规定不许收自己亲人入门?这种司空见惯之事,也能作为你阻挡他人修行的借口?”
张一鸿道:“我道家弟子都是以光大圣教,造福苍生为己任。而你只不过是为了替你儿子找一条生存之路,这种怀有私心杂念的行为,也配自称修行?”
姚满谷道:“虽然是为儿子寻找生存之路,可我更多的是考虑到我儿资质聪敏,慧根不凡,将来必能修到崇高的境界,弘扬我教精神,光大我教事业。”
张一鸿道:“呸,真是大言不惭。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儿子将来必是个疯狂敛财,花天酒地,胡作非为的恶棍。像这种人,进入教门只会败坏我教声誉,没有一点好处!”
姚满谷怒道:“简直一派胡言!你这么胡乱猜测,中伤我儿,我岂能放过你!”
张一鸿道:“好大的口气,你当真敢和我比试比试?”
姚满谷道:“无名鼠辈,休要猖狂。听我一句话,赶紧离开这里。真要动起刀兵,万一伤了你性命,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