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渠上甘岭
南干大渠的清淤工地上,青年们每天从东方破晓,一直干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近十二点,两头见星星。
东方天幕上刚泛起鱼肚白时,远处沙枣林梢栖息的鸟雀们的好梦就没了,红旗招展下的南干大渠工地上,又是一派人声鼎沸热火朝天的挖土、爬坡挑土、推车推土的繁忙景象。
大天白亮时,红柳棚伙房里土块垒起的临时大灶上,铁锅冒出的炊烟,才慢慢消散在大渠上空。已经干了两个多小时,又饿又累的青年们,三五成群成堆,或蹲或坐在坎土曼把上、铁锹把上、独轮车把上,一些男同志干脆一屁股坐在沙地上,一碗包谷糊糊,一个包谷馍,一小撮腌萝卜丝,就很能香甜地匆匆扒完了早餐。
半小时的早饭时间后,由文教兼统计员的简新国公布前一天全队清淤完成的工效情况,张连长做当天工作的部署。然后,田指导员做前一天工作的总结和经验教训。
张连长抹了一把嘴边的黄色包谷糊屑,笑道:“同志们,大家早饭也吃饱了,一会儿劲头该更高了!同志们今早饭前两个多小时的大干,已经把昨天上午的工程量全部抢出来了,大家哈马斯是好样的!饭后,咱们就投入今天的清淤工段,简统计、王卫生员一早就丈量完毕,咱们再接再厉!”
“额哩个天妈,乖乖!一早上就把昨上午的活补上了!”詹老板坐在自己的破布鞋上,直咂舌。
“乖乖娘个咚咚!阿拉也太结棍啦!”一脸自豪的菜包子,笑眯了眼。
“那当然,同志们的革命干劲比天高嘛!”张连长笑道,“今天,咱们再向十四连的方向推进150米!我提醒一句,挖土上土的同志一定要注意,碰见渠底的芦苇、三棱草、毛拉草等,这些杂草的草根,一定要斩草除根!不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来年又影响大渠过水量。清理出来的草根,我和指导员商量了,认为要在距北岸三百米的地方,单另堆放,不要和淤泥沙土堆混在一起,等晾干后,集中焚烧。
有同志问,咱们能不能把淤泥堆放近一点,别那么累?我说,不能!同志们,塔里木的风多风大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起码有三百天刮风天,其中一百天是大风天!堆得近,三刮两刮,没几下,淤泥干后又是沙土满天飞扬,就近刮进大渠了!那,就可能不止两年清一次,就算一年一清,不但费人费工,最重要会影响大渠的过水量,从而影响南岸人民的生产生活用水!所以,同志们,向北面三百米外堆放淤泥,不能变!而且,一定要把一座座小山样的淤泥堆,用坎土曼、铁锹夯紧拍实!
另外,每清完成一天的工段,都要认真整修渠底、渠坡,使开挖的大渠轮廓清晰,渠底坡面平整。不能等全部清完、掏挖完了,再回过头去擦屁股!我们要清一段,修整完一段,不走回头路!同志们,咱们现在的清淤战斗,在今后的生产生活中,意义不亚于抗美援朝中的上甘岭啊!咱们早胜利完工,早打道回府。同志们,能做到吗?想早点回家不?”
“能、能、能!”
“谁不想早点回家?甩开膀子睡一大觉!”
“啥林不想早点胜利?!洗个热水澡!”
大渠,回荡着热气腾腾的声音。
“同志们,大家只要保持高涨的革命热情,提前回家不是不可能的!”田指导员接过话头,笑道,“虽然咱们昨天中午两点才正式打响南干大渠清淤的第一枪,好些上海青年同志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大强度的劳动,但是,根据刚才简统计汇报的昨天全队功效情况,同志们,我们的工效是人均搬运淤泥土方62立方米,超过了人均50立方米的定额!人均完成2.4米的清淤长度,同志们,我们每人一天的定额长度是3米,半天2.4米,也就是说,我们也超额完成了!同志们,哈马斯好样的!新来的上海青年同志们,更是好样的,他们经受住了劳动的磨练和考验!老同志中的张克豪、詹老,哦,是詹喜泉,还有陆布谷、郭三花同志,新来的康庄、白武德、何田田、王眉娥、马美丽、陈来娣同志,是昨天劳动中表现最突出的,我特此专门点名表扬他们!”
“啪啪啪——”,蹲着的、坐着的人们,因吃饱了饭,脸上喜气洋洋,响起的掌声也就格外热烈。
“但是,我要严肃批评一个同志!”田指导员神色严肃起来,看着大家,工地顿时寂静了,有人低下头,有人紧盯着指导员的嘴。
“这个同志时时、处处冲锋在前,吃饭排后!一路行军时,推着满满一车的筐子、扁担、坎土曼、铁锹!干活时,抢最重最累的活,整个清淤工地上,最累人的活就是推独轮车。别人一般都是推一个小时,就换着去挖土或挑担子,可他偏偏自己一个人推独轮车,推到底!”指导员的话说到这里,大伙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继而,大家又无比敬佩地用目光四下里寻找那个人,好一会儿,才发现那个精瘦的身影在人群最僻远的一个角落里。
“对了,同志们知道我批评的是谁了吧?是的,是萧长元同志!咱们连的老党员萧长元同志——”
工地上响起热烈的掌声,萧长元黑瘦的脸微微泛红,低下了头。
“当然,我和连长也得做自我批评!我们没及时发现这点,没爱护好职工的身体,使萧长元同志在劳动中累得吐了血!”田指导员一脸诚恳,“虽然,卫生员看了,认为只要好好休息一下,问题不大,但,我还是要说,萧长元同志,你是党员不假,党员就得处处模范带头也不假,但是,党员也是人,党员也有血有肉,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毛主席说过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夸了,怎么能继续革命呢?!萧长元同志吃饭前,还跟我蘑菇,不听卫生员的话休息一天,非要上工地!好嘛,我磨不过你,让你上工地,不过,萧长元同志你可一定要服从命令听指挥啊!”
“指,指导员,听,听,我一定听指挥!”萧长元小声道。
“八个,哦不,陆排长,萧长元今天归你管,只准他给你们挖土、装土,否则,再把他累出个好歹,我拿你是问!”田指导员看着八个馍馍,正色道。
八个馍馍喝完了最后一口糊糊,嘴唇上还黄乎乎的,笑道:“指导员放心,俺今天绝对管好老党员,否则,不是你拿我是问,而是小四川那个小辣椒到时候肯定要让俺晓得锅是铁造的!”她的后半句是用川腔说的,引得大家哄笑。
吃过早饭,评定完昨天的工效,青年们又奔向大渠,挖土的挖土,爬坡挑担的爬坡挑担,推土的推土,热火朝天,干起来。
暮秋温暖的阳光照在静静的南干大渠上,照在或躺或坐在渠底、渠岸上,坐在坎土曼把、铁锹把、扁担、独轮车把上,累得直喘粗气的青年男男女女的身上。
“同志们,同志们,快开工吧!二十分钟的工间休息已结束!”突然,一座红柳棚前传来了简新国的大喇叭声,“同志们,再干两个钟头,就下班吃午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