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于枪手而言，这些掩护都已无关紧要了，目标已明显了丧失了行动能力，他有条不紊地甩出弹壳，又朝远处倒下的张伟补上一枪，确保他彻底成为无法反击的待宰羔羊，方才缓步走近，打算最后向要害补上一枪以了结掉目标的性命。

得亏夜色幽微，对方的第二枪虽然命中了上半身，却未伤到要害，得以让张伟的意识还保存着一丝清明。视线正对着冰冷的石板，听着索命的跫音在耳畔渐次响起，张伟以最后的灵明聆听着判别着步点的节奏与远近。是时候了，心头灵光蓦然与节奏合拍，他立时默念道：“托举！”暴烈的流风霎时从枪膛中怒发而出，剧然生出的反作用力立时将张伟倒下的身躯托举而上，连带着赶至他身前的枪手，亦被此狂流骤然席卷，与张伟亲密地贴在一处，倏然向后倒飞。

不规则、难以判断的强风裹挟着两人在空中飘摇片晌，旋即猛地坠落在公共马车的铁制板壁上，但闻“铛”的一声，被风之胎衣隔绝在外的枪手不单承担了缓和反作用力的肉垫，更与铁板撞了个头破血流，而陷入昏迷。

此刻意识分外浑噩，几欲陷入晕厥的张伟却咬紧银牙啮出一抹猩红，来强打起精神。在顺着惯性落地匍匐后，又勉力翻转过身位，举枪向那枪手胸膛开出要命的一枪后，其方才陷入了黑暗的怀抱中。

……

“失败了？！”

“应该是同归于尽，老师。那名侦探身中四枪，分别是右肩、左腹、左小腿、后心。”灯火幽微的房间中，一名身着卡其色西装的中年男子向着背靠墙壁，落座在高背椅上的模糊身影如实报告道。

“为什么没能确定？区区一介侦探能让我们损失掉两个宝贵的枪手？！”任恩师震怒的言辞化作雨点，劈头盖脸地罩在身上，西装男犹自保持着冷静的语态讲述道：“在行动开始前，我们调查过了他的档案，他系圣-洛伦佐警察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但在学院当中的各项考核的资质大部分只在中上而已。所以在制定计划，由卡伦制造完车祸，具体的收尾工作就交给了弗朗西斯和查理两人。”

“在十五分钟没能得到两人归来报告，安抚完躁动的愿力，察觉到不对的卡伦才回到选定的诺顿海姆区-尤格街上，发现有警方介入。遂回来向丹进行了请示，丹再动用能力后，回溯出了当时的场景，发现了那个侦探与档案上的资料有着严重出入。”

“第一点是那个侦探具备着极其出众的夜视能力，甚至能与经历过大量训练的弗朗西斯和查理匹敌，不过他的射击技术确实符合资料得平庸，唯有在近距离下方能准确命中。而第二点，则是造成计划折损的关键。他并非似档案所言般是个无信者，反而像是蒙扎卡里的虔诚神徒，或者配备了与祂相关的圣物。”

甫提及圣物，那个藏在煤油灯阴影下的身影海蓝色的眼眸立时一亮，以老迈的嗓音问道：“果真吗？”西装男恳挚地点点头，一面从西裤口袋中取出一张折叠过的画纸，一面恭声回应道：“您也知道，丹的回溯虽然无法作用于战斗方面，但在战后总结对手的特点与能力上，对我们有着无法比拟的贡献。”他将画纸展开，恭敬地送到恩师手中。

画上绘制的是一把造型迥异于而今的精美枪械。“据丹所说，这把枪的表面材质是呈白色的木料，并且无需频繁换弹、清除弹壳等繁琐的工作，更是能够实现连发射击的功能。”将浊质凡姿之材质升格为举世无双，使稀松平常的功能圣化令草木知威，以天工启迪愚昧的尘世，引领着科技进化的方向，这对枪械的描述确实符合圣物“天启”的种种特征。因此那身影迫切地点了点头，问道：“除此之外呢？”

“尽管丹的能力无法回溯出声音，但他切实看到了那样的场景——这名侦探的双唇一阵开合，宛如在念诵吟唱着圣言，而本该射击出子弹的枪膛，迸发出的却是风元素。”他顿了顿，又道：“又或许是传说中的以太？该物质在直击地面后进行回弹，会造成强烈的反作用力，牵引着他实现不规则地高速移动，并且会似某些动物在紧急时刻分泌出的蛋白质薄膜围裹在他体外，不仅能将朝他射击的子弹往其他方向偏转弹开，更能在轨迹之内将对手裹挟，使对方作为受力体直面第一线冲击。”

那道身影缓慢而坚实地点头，就这一点的描述上，确实符合圣物再造后的独有权能。“智慧之风竟然化作了圣物啊，有新的计划准备了吗？”西装男的脸上不免了露出为难的神情，“若是直接在警察局中开展计划来夺取圣物的话，我们费尽千辛万苦隐藏的身份可能会就此暴露啊，老师。”

“不能让赛西莉亚以涉案家属的身份，混入警察厅中，对心智薄弱的警员使用‘诱导’，来带走圣物吗。”组织的细务大部分是由身着卡其色西装的维斯特操持，他沉声叹息道：“赛西莉亚小姐得进步一直处于个比较迟缓的状态，强行以人体为目标进行心智干扰，对她来说实在太过勉强了。还是老师打算冒着牺牲掉未来的风险去换取‘智慧之风’？”

坐在高背椅上的身影抬起脚，变换了坐姿，而后以手支颐，定下决策道：“那就动用三号圣物吧。”三号圣物的外形是一把黑色的雨伞，系源自死亡之神墨菲斯的独有圣物。当伞骨与伞面呈收拢状态时，连成一线的伞顶和伞柄部分会变为特殊材质的金属，无坚不摧的重剑épée。而当伞骨与伞面呈张开状态时，就如死亡之神撑开了遮天蔽日的阴影帷幕，将笼罩其中的连同自身一并隐去。

“如果行动在十五分钟以上的话，组织里能够负担起圣物消耗的只有我与茉崔蒂两人了。但她在北方处理着老师所委派的任务，那么，就由我来出面吗？”那模糊的身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搜集圣物以扩展储藏的多样性，对组织地复兴是极其必要的，就由你来贡献这份力量吧，维斯特。”

“是！”维斯特诚惶诚恐地应答道。而那道模糊的身影又补充道：“如果时间犹有余裕的话，就去潜入那侦探的住所，详细调查一下他与蒙扎卡里和智慧教会的关联，及他是凭何获取到圣物地恩赐的。”他将身边的画纸随手揉皱，最后交待道：“记得让丹去监视伊莱扎·迦琳，不要让她愚蠢地举动破坏了古铁雷斯·迦琳将圣物带往恩克里奥斯山庄的计划。”

“你的愿望就是我的命令。”在应下恩师的委托后，维斯特立时离开以准备着行动。而那道模糊的身影也徐徐从高背椅上起身，转头凝望向窗外幽深的夜色，双唇一阵开合，呢喃道：“不要让我们污浊的眼因渴望见您无上的面容而酸楚。①”

①：改自纪伯伦散文集《先知·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