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蝉声摆手示意其退下，言语凿凿：“除妖斩邪吾辈当为，并无错处。至于误伤性命，本院自有行事法度，何须他人置喙。”

“不愧是道门魁首，果真让人敬仰。”天音凤离美目含霜，再出讥讽之语。

“瑶光道院向来以武林安危为责，我辈门人行事皆光明磊落。”沈执礼撑着伤体从殿内走出，从方才鹤前辈所言，他已然知晓事情始末。“除妖不成却枉害人命，这是我的过失，此责我定然一力担之。”声音中气十足，丝毫察觉不到开口之人身怀重伤。

“冠冕堂皇罢了，你又如何承担？”

沈执礼脱口而言：“自是以命抵命。杀人者赔之，可公平否？”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执礼，不可妄言！”一直肃穆冷面的幕蝉声终于有所动容。“此事原非你之所愿，只是无心之失尔，何须作此牺牲。”

天音凤离目中透出几分诧异，在一旁静静观瞧。沈执礼的话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了。

“师尊回护之心弟子铭记。但错就是错，又岂能因‘过失’二字便轻易推脱责任。杀人偿命，自古之理。”沈执礼恭恭敬敬跪下向幕蝉声叩礼。“今日，我便一死以全瑶光道院之清名。也请诸位同门牢记，往后行走江湖当以天下苍生为重。切莫重蹈我之覆辙。”说罢举手一掌击向灵台，顿时颅骨尽碎命销魂散。

“执礼啊——”幕蝉声将徒弟跌落的尸身抢在怀中，感受到怀抱中人已无丝毫生命体征，不禁悲从中来。其余弟子皆跪拢一团，口唤“师兄”，场面一度悲伤万分。

清风叹息一声，闭目默哀。而金甲此刻心中有些茫然，他万万没想到，不过区区一夜，事情居然发展到现在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如果不是自己多嘴，向沈师兄说了索魂珏的事情，他便不会下山，更不会有如今的结局。两条性命！究其根本竟是自己惹的祸事。此时一股巨大的愧疚之情压住了金甲的心口，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幕主事，这件事起因在我。”金甲躬身请罪，将昨日与沈执礼谈话之事一一道出。

幕蝉声叹息道：“这是执礼命里的劫数，与你又有多大的干系。”随后命人收殓尸身择日入葬。

金甲还欲求罪，满腹言语却不知从何说起。被一只大手握住了肩膀。扭头看去，发现自家师父神色悲悯朝自己摇头，便不再开口。

红发红袍的琴者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连同濒死倒地的柳生也被带走。除了大殿之内新添了一副棺椁，其他再无变化。金甲同众多瑶光弟子一齐为沈执礼守灵。此刻的他陷入了迷惘，不单单是自责，更是首次如此感受生命无常而产生的巨大困惑。

主事书房内，清风与幕蝉声相邻而坐。“师侄一事还望师弟节哀，切莫太过伤怀。”

“执礼求仁得仁，吾心中更多的是欣慰。”话虽如此，面容却有悲戚之色。

“不过，天音凤离的出现倒是颇有些蹊跷。”

提到白天的不速之客，幕蝉声也是深感疑惑，说道：“血菩提一贯做的都是收钱买命的生意，出手救人的活计，倒是前所未有。”

“老道与徒儿经过桃花镇不过偶然，发现柳生更是意外。其人竟能知晓师侄昨日一战之全貌，必定暗中窥探良久。只是不知此人的目标，是为了柳生，或者是针对瑶光道院而来。”

幕蝉声冷然道：“若是为那个妖邪之流，其必有所图；目标若是本院，则其祸更盛。二者无论为何，皆为奸宄之事，不可不察。”

“师弟所言有理。”清风颔首表示赞同。

登天峰外，一处孤绝石山之地，一名男子斜倚于石桌旁对月饮酒。四周静谧无人，清冷月辉之下，男人的脸庞分明清晰可见，但细看之时却又愈发模糊起来，让人始终看不真切。

自斟自饮许久，男子终于开口，“你回来了，这一趟可还顺利？”

“以后这类事情不要叫我。”来人赫然是在瑶光道院大殿之前救走柳生的天音凤离。她将昏迷的柳生扔到跟前，“你救此人有何目的？”

“救人而已，你可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男子随口调侃道。

“你手上的血腥早已说明，你不是爱发善心的人，更不是一个喜欢做无用功的人。”

男子不做解释，道：“还是说说你此行的经历吧。”

天音凤离将登天峰上的场景讲述一遍。待提到最后沈执礼自尽求全，男子不禁慨然。“有这般人物，当浮一大白！只可惜死的轻易了些。若是多几个这样的人，大概这个江湖也会可爱几分吧。”说罢，斟满一杯酒洒落于身前。

见惯了对方做作的场面，天音凤离打算转身离开。

“她跑出来了，不久后你可能遇得到。”

琴者闻言顿住脚步，眸中一股杀意转瞬即逝。“你不是向来视她如珍宝的吗，怎么肯将她也派出来实行所谓‘大计’？”

“我在你眼中竟是这般冷酷无情的人吗，这可真是太令人寒心。”男人做可怜模样，“她是自己偷偷溜出来的。我还指望你能去保护一下这个让人头疼的丫头呢。毕竟，你也知道江湖之中，处处皆是危险。”

“哼！”天音凤离冷哼一声快步离去。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男子再次倒了一杯酒，道：“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真是让孤心情烦闷啊。你说是吧。”四下寂静无声无人应答。只有昏迷的柳生躺在跟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男子从怀中取出一颗修罗之种，血红的种子在月光之下散发出妖异的光泽。一掌落下，修罗之种瞬间钻进柳生的身体。

种子即刻扎根于脏腑之中迅速绽放，诡异红光转眼蔓延全身随即隐匿无踪。“呃——”一声长长的呻吟，柳生逐渐醒转过来，直立起身，先前所受重创竟似从未有过，只是双目呆滞无神，眸中一抹红光乍隐乍现。

“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叫做十三。”

柳生机械的应答道：“十三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