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就此罢手，如何？”柳生拭去嘴角一抹嫣红，似乎受创不轻。

沈执礼神色沉郁，立在原地许久不发一言。方才对招令他脏腑皆遭重伤，体内妖力四面乱窜，不得不强运功体压制翻腾的气血。

柳生收起骨鞭，不欲再做争斗，道：“我自离开无垠海市踏入九州之地至今十余载，从未有伤人之举，更不曾生过害人心思。道长何苦咄咄逼人？还是回去吧。”

此时沈执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勉强稳住伤情，斩钉截铁道：“今日，我死，你活。”再度强行运功，欲燃烧命力作玉石俱焚的打算。

一旁金甲急的抓耳挠腮，事情发展到现在早已超乎意料之外了。他只恨自己能力低微，对战局影响不了分毫。

“年轻人就是冲动。老朽可不能看见小辈倒在眼前而袖手不管。””云端观战的白鹤落在场中，羽翅挥舞将正要搏命的沈执礼卷落背上。“傻小子发什么愣，还不走？”

金甲连忙跳上鸟背，随即羽翼舒展驾风而去。

柳生松了一口气，任由几人离开。此战若继续下去，只怕无法善了，如果能就此结束再好不过。

“夫君。”身后呼声轻若蚊蚋。

柳生回头，赫见轮椅上的女子胸口嵌着一颗碎石，渗出的血迹染成一团如同盛放的红桃花，在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映衬下更显得艳丽。原本如同风中残烛般的人，受到这一击直接宣布生命已到了尽头。

女子吃力地说话，一字一顿道：“夫君，我真的要走了。”

“没事的，青萝。小伤而已，我会把你救活的，我一定能把你救活的。”柳生立即半跪在跟前输给自身修为替她疗伤。

女子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摇头，笑容灿烂道：“此生有你我没有遗憾了。唯愿来生，你能遇到一个无病无灾的我，再来当你的妻子。”随即嘴角含笑闭目而逝。这个被病痛折磨了半生的女子最终死于一场无妄的争斗。

“青萝——”凄厉之声直冲天际久久回响。

回到山门的几人丝毫没有注意到方才的战斗误伤了一个苦命人。沈执礼落地便由云止护送回房间疗伤去了，直到晚宴也没有露面。幕主事问起时，师弟们找借口帮忙搪塞过去。看出来与柳生一战，他着实受创不轻。

金甲也不敢对清风明言，此事追根溯源，起因在他。所以金甲心中惴惴不安，一晚上都没有睡踏实。

翌日清晨，桃花镇上花林深处添了一座新坟，碑上书“爱妻青萝之墓”，落款是“夫柳生”。登天峰上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不明身份不问缘由，出手皆是狠辣招式，所遇之人无不重伤而退。云止净尘赶来支援，双人联手才堪堪将人拦下。

柳生手上长鞭飞舞，攻势愈加凌厉。数招过后，二人已然落入下风，身上不时添上几道创口，虽不致命，却大大降低了战斗力

“退下。”一声令下，云止净岚闻言心有灵犀合力一击，趁隙脱出战团。

“万树鸣蝉隔岸虹，乐游原上有西风。羲和自趁虞泉宿，不放斜阳更向东。”瑶光道院主事幕蝉声手持浮尘肃步而出，“自贫道接掌瑶光道院数十载，敢于上门挑衅者，不论妖魔邪物或三教杂流，独你一人尔。”

“此行，只为吾妻之死求个公道！”话甫落，骨鞭扬起，出招无影无形，“怒风卷千瀑。”

“妖邪鬼畜，也敢妄言公道！”幕蝉声冷哼一声，手中拂尘化作银甲包裹住双手，正是昔日名匠鬼铸师楚狂人成名之作——曜月玄翎。“太光断五岳。”

相同的招式，幕主事出手便引动风雷齐啸。一击之下，柳生倒飞而出，连退数步方才立定，手中骨鞭竟隐隐有崩毁之势。

殿前的动静传到作客的清风师徒耳中，二人闻讯而来。老道士一眼就认出来人不久前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金甲眼见事已至此，继续隐瞒也是徒劳，便将昨日发生的种种向老道士说明。只是对于柳生妻子之死他也不明就里。

“幕主事，此人虽非我等族类，但敢寻到摇光殿前，其中缘由还是先问一问吧。”

幕蝉声长袖一挥，冷然道：“师兄莫要插手。上门寻衅，本是取死之道。至于缘由，待吾毙此妖孽，再论不迟。”说罢再度出手，只见曜月玄翎阴阳二气盛转，一条银龙穿空而出。“鳞光破邪冥。”

明知不可敌，柳生依旧扬鞭迎上，面目灰败无喜无悲，已然心存死志。

正面受击，中者直接飞出数丈砸落地上，口中鲜血汩汩而流，眼神中却莫名多了些神采。望着逐渐模糊的天空，仿佛那张熟悉的脸庞又出现在了眼前。

“云止净岚，拿下此贼，锁入葬邪谷。”

二人应诺准备动手之时，一段琤瑽琴音响彻整个登天峰顶，震得场上众人心生恍惚。

“梧桐木，黄金台；泠泠七弦，曲终人去。”循声望去，一名女子自松林间款款行来，一身锦绣红衣，怀抱浮屠凤琴，被面纱掩去大半容貌的脸庞只余一双清冷眼眸满含肃杀之气。

如火焰般颜色的红发，再加上所持凤琴，很容易让人看出对方的来历。“血菩提第一杀手天音凤离。”幕蝉声眉目一凝，语中杀气四溢，“今天倒是个吉日，居然连连有佳客上门。想必你也做好了一起赴死的准备吧”

天音凤离嗤笑一声：“误伤人命，还要杀人灭口。瑶光道院的气度，弦者今日算是领教。”

云止怒目相对：“妖女大胆，竟然污我摇光名誉！”

“罪魁祸首藏匿不出便试图蒙蔽世人，着实可笑！”天音凤离言辞更加不屑。

瑶光道院之中，昨日种种观知全貌者唯有白鹤，见他落入场中化作老者，说道：“禀主事，昨日沈执礼与老朽下山，欲斩除此妖，”指向奄奄一息的柳生，“战中确实误伤一女子。当时情势紧急，老朽携执礼先行回返，其余未及细查。”

柳生妻子的身体状况清风了解一二，本就将死之人，经不得半分风吹雨袭。若说被战斗波及误伤致死，此言只怕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