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问点什么,矩子却打了圆场:“好了,这个话题就到这了,秦墨跟我们的关系复杂,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说完的,这热的饭食,还是不要让它凉了。”
言罢,他也拿起食箸,夹起饭食吃了起来。
周溯看了一眼对面端坐的师傅,季磐冲他摇摇头,又举起酒斛喝了一大口。
周溯也是不需要多言,点到即懂的人。
一顿饭,不能说吃的多有滋味,但也算是和和睦睦地吃完了。
矩子又多问了一些周溯身体的事,然后忽然道:
“周溯啊。”
“是。”
“你来墨家多久啦?”
周溯一愣,该不会这是菩提老祖要赶孙悟空下山吧,但嘴上还是答道:“已是约莫两个月了。”
“哦,不短了。”矩子点了点头:“之前有一事我一直忘了,近日方才想起,就是你年已及冠,又拜入我师弟座下,我师弟可有给你起字号啊?”
“啊?”
周溯闻言顿时扭头,和座旁一侧用手提着酒杯的季磐相互对视一眼。
这问的都是啥啊。
周溯没说话,而季磐则是垂下酒碗,讪讪道:“师兄,最近我都在教导溯儿修行,倒是未想到这些,而且咱们墨家,又不是儒家,喜欢咬文嚼字……”
“非也。”矩子道:“自周而来,名为正体,字以彰德,互为表里。既然已经及冠,又拜入墨门,岂有不起字的说法。还是说,你觉得咱们墨家就是舞舞剑,做做工,不是这诸子百家中的一门,忘了祖师爷留下的学统了吗?”
季磐听得是一头两个大。
吃饭就吃饭,聊天就聊天,怎么吃个饭喝个酒,一个不尊师重道的大帽子就扣下来了?
他呷呷嘴,无力申辩道:“师兄哪的话,我又没说不起,只是就我那点文化,真要去给溯儿起字不是徒惹人笑话,还是师兄代劳吧。”
说着,他又看向面前的酒碗,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只是眼角从举起的陶碗边看了周溯一眼。
对此,矩子倒也不推托,自己这个师弟是什么样他心里难道不清楚。
当下又拈须朝着周溯继续说道:“周溯啊,实不相瞒,你当初前来,你父亲沧海君也有在书信中委托我替你起字的意思,我这几日想起此事便略有斟酌。”
矩子缓缓言道,又以征询的语气问道:“曰‘洄’如何?”
“什么回?”周溯问。
“溯洄之意。”矩子笑着解释。
这一说,周溯心下顿时了然。
这时候,取字一般是要家里有点有资产,念过点书的人才会有的。
不然一个普通的庄稼汉,可能连名字都是阿猫阿狗,乃至出生的地名,河川之类的。
所以通常情况下,就是当你二十岁以后,拜入哪个有学问的老师门下,再由老师根据你个人秉性,或者未来景愿,在此之上,对于原名做出的注解,就是所谓的字了。
譬如说项籍的“羽”字,就有志向高远之意。
可能就是日后项梁觉得这小子有出息,敢对着秦始皇的车驾说“取而代之”给他取的。
而矩子刚才口中所说的这个洄字,跟溯字为一体。
因为周溯的溯字,既有回溯,重归旧好之意,其实还有逆流而上,迎难而勇的意思。
而它的出处,恰恰就是诗经里极为出名的那首《蒹葭》。
周溯好歹也是念过几年书的,自然不会连诗经里如此有名的诗句都不知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周溯,周洄吗……倒也不错。”
周溯念及此,赶紧从案席间起身,正经对着上首处的矩子大礼而拜。
“谢矩子赐字。”
“望你日后继续精进,百折而不挠。”
矩子拈着胡须,目露精光,似有深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