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村的每天早上,除了母亲和村里做母亲的已经起来煮稀饭,全村人还在沉睡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哨响,就会打破村庄的寂静,然后各家各户就开始窸窸窣窣起来,大人喊,小孩叫,再然后就会听到门外小道上的脚步声和低哑的吆喝:
出工啦!出工啦!大家出工啦!
这是生产队长邹衰有的声音。
后来,我当了兵,从列兵到上校,这哨响竟然听了三十年。这差点让我忘记了自己对劳动的恐惧。
四十多年过去了,衰有应该已经年迈,至少八十多岁了吧。但他的吆喝声,总在我身心疲惫的那一刻响起来,声音宏亮震耳。我后来当兵的时候,哨音响起来后,值班员是喊:“出操了,出操!”我担任值班员的时候,也吹过哨,也是这样喊的。
有十几年没有听过哨音了。对哨响已经没有感觉了,不再感到恐惧。
就像太强的光亮曾经令人目眩,但只要有一段足够的黑暗,光明会重新让人怀念。当过去的强制与绝望逐渐消解,当我们的幸福感正在消退,这个时候,劳动反倒成了一个火热的词,重新放射出光芒,唤醒我们沉睡的身与心。
坐在机舱里,突然想动一动,看看旁边的小姑娘还在吹着电风扇,小伙子还在睡,而我想走动走动。“不打扰了吧。”我只能是有动的想法,却终究没有动。
想起第一排的那个人,那肯定不是一个劳动者。
我看不起不劳动的人。一个脱离了体力劳动的人,就像被连根拔起没着没落一样,他不感到心慌吗?他的身体不会枯萎吗?即使他的身体不会枯萎,他的心,他的心不会枯萎吗?看看他那副坐相,躺相,那副德性,那副熊样,不仅仅是没教养的样子,而是心枯萎了。纵然再富有,心枯萎了,便如同死了一般。
心枯萎了,会不会成为生命实践的局外人和游离者?
海德格尔说,“静观只能产生较为可疑的知识,操劳才是了解事物最恰当的方式。”这几乎是一种劳动者的哲学。
芳芳在她的《暗示》一书中,也曾经提到过“体会、体验、体察、体认”等词语,它们的意思都是指“认知”,但无一不强调“体”的重要性,无一不暗示“四体之劳”在求知过程中的核心地位。就是一个人要劳动。
在温馨的记忆里,母亲劳作的园子中,蝴蝶的飞舞总是那样动情,庄稼的花儿总是一茬茬开得那样欢畅,庄稼一天天沉甸甸的成熟。阳光下,母亲挥动着镰刀,那光亮的声音里,总有《我们去收割》的诗的朗诵。父亲劳作的田头上,雀儿在深情地高歌,泥土在铁铧犁上快乐地旅行,在汗水湿透衣背的辛勤里,菜儿青了,稻谷黄了,麦苗熟了,总能听到收获的歌唱。
当我走在五色融和的大地上,看到无垠大地与人们劳动的和谐画面时,才知道爱的表达如此简单,不需要矫揉造作,才深刻领悟到劳动是对爱对美好的最直白最朴实的表达。
我愿意,对生命以劳作的方式加以诠释,把生存与铁铧犁紧密联系在一起,把生命与镰刀紧密联系在一起。
日出日落的乡村,荷锄早出晚归的乡亲,土地上那一串串歪歪斜斜的脚印,都成为了永恒的风景,成为我依恋这个世界的底色。
是的,一个人是一定要劳动的。一个劳动者,是一定会尊敬另一个劳动者的。
飞机上第一排的这个人,肯定不是劳动者,他也许只是有钱,富有。但一个真正靠劳动变得有钱和富有的人,是一定会尊重乘务员的,不会居高临下、很没礼貌、很没教养的招招手,请来乘务员还不屑与乘务员说话的样子。
在哪本书读过一句话:人最怕两个字,“傲”与“懒”。
俗话说:人败不离懒,事败不离傲,家败不离怨。
孟子有言:“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任何事情的结果,若与预期相悖,都要从自身找原因;只要自身端正了,天下人皆会归服。
人这一生,是非成败,其实都在于自己。
懒惰或勤奋、骄傲或谦虚、抱怨或自省,要么积攒福气,要么种下祸根。
其实,我们在读书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合上书本,闭上眼睛,想一想,是不是这样?想想我们经历过的,看到过的人和事,是不是这样?
我小时候,是很“懒”的,不爱读书,除了作文写得还差强人意,成绩都很差。所以到了现在,才发现不懂的事实在太多了,整天得翻书,找资料。
唉,纵览古今兴衰成败,一个人遭遇祸患,常常源自于懈怠与懒惰。我就是这样。
曾国藩说过:“百种弊病,皆从懒生。”生活中的各种小毛病、坏习惯,一般都可以从“懒”上寻到根源。
比如,懒得运动。越不动弹,越不想动,慢慢开始腰酸背痛、肠胃不适、头晕眼花……
于是,刚到中年,就有人大腹便便、三高常驻;或常年卧床、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