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一声大呼在兵部朝房响起,惊动了正在案上休憩的于谦。
于谦抬头,比起京师保卫战的意气风发,如今的于谦已然面带操劳之色,在这七年间,于谦成立十团营,遣兵出关囤守,以平边境。
期间于谦事必躬亲,调运朝政,号令明审,令行政达,忧国忘身,口不言功。
“徐有贞与石亨等人接太上皇出南宫,意在复辟也!”
于谦被于冕从睡梦中惊醒,咳嗽起来,待气息稍平,问道:“上皇今在何处?”
“儿来此时,听闻太上皇已过了东华门,如今应在奉天殿矣!皇上自己卯始,到如今已经四日未朝,现内外人心益汹汹不安,礼部复集文武百官,正议请上皇再立!若太上皇于朝会时宣布复辟……”
于冕话未说完,于谦便大喝道:“小子何知!国家大事,自有天命,汝第去!”
“话是如此,可父亲为人刚直,于朝中得罪甚众,尤为石亨等人与父亲旧怨重甚,若太上皇复辟,其尤拥立从龙之功,恐与父亲不利啊!”
于谦转身,一甩袖袍,喝于冕曰:“回去!”
于冕见父亲仍是如此,便大拍桌案:“父亲!汝从来都是如此,汝可曾考虑过他人之感受?汝一心只扑在这甚么破案牍上!可曾关心过母亲?可曾……”
“冕儿。”
听到于谦的呼唤,于冕心中一愣,于谦随即继续说道:“冕儿,石亨曾荐汝入京为官,汝可知吾为何回绝石亨乎?”
“是儿子功劳未至,不敢窃据高位。”
“冕儿啊……”
于谦又咳嗽起来,稍微平复一些,又继续开口道:“董卿去世前,吾于山西河南奔波,其曾书信与我,谓西湖之荷花又要凋零,其病亦益,吾未曾上心,只是回之曰,卿吉人天相,想来自有天佑,不久当愈之。”
“父亲?”
于冕见于谦没有言语,便试探着问道,于谦调整了一下呼吸,对于冕说道:“给吾打一盆清水来吧……”
于冕只是应是,便转身离开,于谦此时抬起手来,擦净眼角的眼泪。
不多时,于冕打得清水归来,于谦转身,以水洗面,想要以水掩盖自己的泪水,但于冕却盯着于谦袖口的水渍看得入神。
于谦微微洗罢,继续说道:“胡造物者之不仁,遂遽然而风烛?子之疾也,吾不得为之胗视。子之逝也,吾不能与之。永诀生死,异路各天一方。虽有子,而不得见遗弱息兮。谁与将翳秋雨兮,残灯掩春风兮,洞房妆台静兮,月冷缣帏悄兮,夜长讣音逺来,摧裂衷肠。”
于冕听罢,知是于谦所作之《祭亡妻淑人董氏文》,于谦继续说道:“董卿从不抱怨,吾未曾看懂汝母亲信中之意,未能归家看看,陪董卿以时日,吾于妻子有愧,冕儿,吾只求汝记得吾这篇文章,成吾心愿。”
“待父亲瞑目,而后与母亲同穴而藏。此谓父亲本心,而亦人道之常……”
“冕儿真吾之子也,汝可归矣,若吾此去不回,冕儿切记,汝自己生活当是优先,若无可顾及为父心愿,便将此物带去董卿坟墓。”
于谦从身上掏出了万象铠甲的召唤器,惹得路法大惊:“于谦!你这是干什么!你把万象都交出去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对抗石亨他们?”
“父亲……”
于冕伸手接过万象召唤器,再次呼唤于谦。
“嗯,为父在。”
“儿……儿等父亲同归杭州!”
于冕的泪水突然止不住地流下,于谦却只是颤颤巍巍从案前站起:“冕儿,上朝的钟声,要响矣……”
于冕没有阻止父亲离开,只是看着于谦离自己越发遥远。
“路法,我二人相识已有多久也?”
“有三十年了。”
“汝与吾争夺身体之事,回想起来,仍如在昨日也。”
“你手握十团营,有万象在手的话,未必不能阻止朱祁镇复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路法,还记乎?吾守卫京师前夕,汝曾与吾言,曰科举使朝廷与世家之绑定破碎,而士子流动如水,大多是短视的人。”
“你怎么突然就说起这个了?”
“确如汝言,然汝可想过,吾若使十团营与战之,这京畿之内,又将有多少生灵涂炭?诸臣逝去,又需多久方能补齐朝廷之运作?吾相信上皇,上皇定知如何定夺。”
说罢,于谦驱动意能,将路法从身体上解封:“现在吾还汝自由,汝可去寻汝之亲友。”
“你不怕我去杀了石亨和朱祁镇吗?”
“吾相信如今之路法,已不是昔日草芥人命之路法也,吾知汝曾经心中之正义,无论何时何事,若无法持之以恒,如此则与那般诬陷汝之小人又有何异?”
路法被于谦说的恍然,于谦继续说道:“路法,汝还须记住,万事出于心,汝可善问汝心,汝之心底所最想要之物为何,一旦违背本心,想要再修正,可就困难异常也,吾希望此别之后,汝能重拾汝心中正义,只要汝这般正义之士日趋增长,银河与大明,皆会升平也。”
“朕居南宫,今已七年,保养天和,安然自适;今公侯伯皇亲及在朝文武群臣咸赴宫门奏言当今皇帝不豫,四日不视朝,中外危疑,无以慰服人心,再三固请复即皇帝位;朕辞不获,请于母后谕令,勉副群情,以安宗社,以慰天下之心;就以是日即位,礼部其择日改元,诏告天下群臣!”
于谦听得出神,只想起一事:
“红孩儿,骑黑马游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