绩吾在不远处的水边找到了城笳,他仰面躺着,脸色白得吓人。
“小先生?”绩吾拍了拍他的脸,见他没反应,又赶紧去找竹坎水。竹坎水就在几步远外,正被几枝鬼卧藤拽着,向藤蔓堆里拉。
他忙挥刀砍去,一手将竹坎水半搀半抱,一手用刀开路,将他送到远离河岸的木楼上,又回去背城笳。
刚将城笳扶坐起,便看到了他身下竟然压着一把琴。
漆黑的琴板,漆黑的琴弦,看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绩吾却已经认了出来,是墨弦琴,真正的墨弦琴。
将两人安顿好,他正想去将萏河也接过来,就听到鬼卧藤如蛇般攻击时的嘶嘶声,下一刻他就看到了萏河,她有些踉跄地踩在不断滋生的鬼卧藤上,深一脚浅一脚地于半空向这边走过来。
她没有开口求助,他也没有主动去帮。等她终于踩在木板上时,两人也谁都没有说话。
天色渐暗,风声也越来越大,绩吾出去翻了一圈找了条相对完整的被子给城笳两人盖上,又拿了根蜡烛点上。
火焰被钻进来的风吹得摇摇晃晃,人在墙上的影子别拉得斑驳不定。
城笳就是在这时突然坐起身的,目光直愣愣的,不像是清醒,倒像是中了邪一般。
绩吾正纳闷时,城笳突然看向萏河,开口了,“三世纠缠恩怨了,莫再执迷不悟。”
那声音怎么听都带着悲凉苍茫的意味,而话说完,他再次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绩吾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转头去看萏河。
昏暗的烛火里,萏河脸上神色莫辨,眉梢眼尾却蓄了戾气。察觉到绩吾的目光,她站起身去了外面。
三世纠缠……是那个花瞒吗?
绩吾见月光打进来,伸手挥灭了蜡烛。
朦朦胧胧地睡了会,夜半时,城笳终于醒了过来,他揉着额头,觉得脑袋疼得厉害。手碰到一旁的墨弦琴,他愣了一下,而后抱在腿上静静地看。
他记得当时白发琴师尸骨碎得突然,他根本没来得及拿琴。
他问绩吾,“琴哪来的?”
“我找到你的时候,它就在你身下压着。”绩吾此时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你那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没头没尾的。”
“哪两句话?”城笳觉得绩吾这话更加没头没尾。
绩吾将他第一次醒来时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城笳神情依旧迷茫,“我说的?”
两人都看着对方,确认对方都不像作伪,一时都沉默下来。
“你不会和竹坎水一样被上身了吧?”绩吾说着用下巴指了指竹坎水,“他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一旁的竹坎水抱着被子睡得正香,他是半个时辰前醒来的,一醒就过来拉绩吾,让绩吾陪他出去尿尿。
显然,那个小童还在他身上。
城笳摇了摇头,他此时对那两句话依旧无法释怀,脑中又闪现出黄泉印崩溃的那一瞬,隐约看到的白发琴师的笑。过了会他问道,“萏河呢?”
绩吾目光转向塌了一半的窗,“在外面。”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嘶哑的笑声,笑声很放肆很疯狂,在暗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两人对视一眼忙跑出去,就看到皎洁的月光下,层层鬼卧藤间开了一条道,道的尽头走来一个人,眼珠向上翻着,露在外的大部分是眼白,老树皮一样的皮肤生硬的垂着。此时她大张着嘴笑,癫了般一直笑。走得很艰难,不时便被跌一跤。
绩吾费了番功夫才认出来,那人是婆婆。
城笳打量着周边情形,问道,“这是鬼村?怎么会变成这样?”
绩吾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说话间,婆婆已走到了近前,当她看到站在最前面的萏河时,笑声突兀停下。她呆呆的看着萏河,那双眼白过多的眼里忽然流了泪,“血盆开、鬼村灭,血盆开、鬼村灭!为什么啊,为什么!”
萏河静静地看着她,脸上不见丝毫波动,“我警告过你的,唯一的活路是离开这里。”
“我不明白!我们人不人鬼不鬼的守了上千年,为什么会落这样的下场!”婆婆老泪纵横,整个人疯了般冲萏河跑过去,踩着坍塌的木堆来到萏河脚下,一把就拽住了她的脚腕,“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
萏河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依旧清冷,“你还不明白吗?你们守了千年,只有一个用处,引子。赶尸便是如此,一旦将血盆需要的人引进去,血盆开了,你们也便没有用处了。鬼卧藤由阴气催生,一旦阴气过盛,就会完全失了章法,只要是活的东西它都不会放过。”
“可他不是这样说的!”婆婆死命抓着萏河,“他告诉我只要把人引进去,一旦黄泉开启,煞主就会……”
“嗖!”
几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婆婆已再说不出一字,双眼发直,脸上皮肉迅速的消散,变成了一副骨架。
绩吾顺着白光望去,只见白亮亮的月光下,除了肆意生长的鬼卧藤,不见半个人影。他正欲去探个究竟,却被城笳拽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的白光是食魄灵,一旦碰到,神仙也救不回来。”
绩吾有些懊恼,“食魄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