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无意,萏河总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又不完全甩开,只让他在后面远远坠着。至此绩吾的好奇心已全被提了上来,颇有不探清楚誓不罢休的气势。
天光很快暗下,云层颜色渐渐加深,直至与夜色融为一体。
萏河的白衣在空旷的山野里却是愈发显眼,她脚步终于慢了下来,腰间小巧的六角鱼灯一经取下,便变得如正常灯笼般大小,在小径上洒下昏黄的光晕。
她在一座半人高的石碑前停下,手中开魂铃轻轻晃动,便见一个个黑影从碑下钻出,依次跟在了她身后。
绩吾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在他与茅起的交谈及书册中,从不曾提及过世上还有这样的事。这些黑影都是魂吗?
能操控魂,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难道也是道人?
待萏河走远,他来到石碑前,只见上面有四个大字“生人勿近”,碑底的两个小字已有些模糊,他辨认好久,才依稀辨出是“魂窟”。
又是跋山涉水的一夜,路途偏僻,绩吾完全不知现下身在何处。中间有几次都停下来想,越想越觉得有些诡异,可最终仍是跟了上来。
天将亮时,前方终于有了动静,出现一大片槐木林,枝干如鬼爪般狰狞,内里阴暗如夜,而萏河已不见了踪影。
绩吾寻了好久,才发现一个洞口,他才试探着进去,就感觉一阵拥挤,像是撞在了人墙上,有人不断往外推挤他,根本进不去。
站在洞口向里望了望,那黑如同实质,什么也看不到。
忽然想到那些魂,他不禁打了个寒噤,在一旁的树干上小心坐下,不再试图进去。
洞里的空间不大,只有一张石榻。
萏河于榻上盘腿而坐,鱼灯的光晕里有不少晃动的人影,争相往鱼灯前靠,却又不敢靠得太近。隐约有悲戚的哭声传来,是一个年轻妇人,以袖遮面,痛哭不止。
萏河伸手一勾,那年轻妇人已到了面前,听她哭诉道,“魂引大人,妾与夫君自小相识,青梅竹马,但新婚不足一年他便被充了军,一去就是三年。三天前传来了他战亡的消息,妾不想苟活便随他去了。人人都道魂离体第七日会归家,无论多远。所以妾候在家只为等他回来,并没想着盘旋人世作祟。妾也没妄想与他做鬼夫妻,只想见他一面,望魂引大人成全!”
一席话声泪俱下,惹得众魂亦不由戚戚然。
萏河听着,眉眼竟不见一丝波动。
似是听得烦了,她挥手灭了鱼灯,再不闻任何声响。
绩吾坐了会,听得腹中咕隆一阵响,便起身去找吃的。林中死寂,什么活物也没有,出了林子见一条早已荒芜的小道蜿蜒而下,山谷里房屋鳞次栉比,东边金黄的日光洒下,鸡鸣声遥遥传来。
犹豫片刻,他下了山来。
早上谷中凉气颇重,身上雾气似是凝了水,但他却走得出了汗。
边角的酒馆刚开了门,里面空无一人,只隐约有锅碗撞击声自里间传来,他就着门边坐下。
少顷,店家自里间出来,乍看到馆里坐了一人,破旧短打,背负大刀,这样凉的清晨竟光着脚,心中惊疑。
他们这小村偏僻,并不曾见过这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