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空啊,在这里无需拘束。”刘备摇了摇头,“我和城中的贩夫走卒都是可以随意交谈的,你也可以如此。”
陈孟笑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听闻,您欲入主徐州?”
刘备点了点头。
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陶谦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其别驾糜竺、徐州名士陈登等皆力邀刘备接替其徐州牧之位,连北海相孔融都跟着给刘备打call。
理由是刘备治军有方,安民有德,心地仁厚,若这样的人能坐镇徐州,实乃百姓之福,天下之福。
当然,这话也就听听。
实际上的原因却是,陶谦是丹阳人,执掌徐州以来,对麾下丹阳派将领官员毫不管束,以致于丹阳派与徐州本地派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
陶谦在时倒还能稳住局势。
现在陶谦经历了与曹操的连战连败,再加上身染重病,本地派的心思立刻就活络了起来,想要寻找新出路,打开新局面。
这个时候,仁厚爱民的刘玄德同志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如果能扶刘备上位,他们就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而刘备这位卖草鞋起家的个体工商户,漂泊多年至今,只有一座小沛城的空头豫州刺史,也很需要一块属于自己的根据地,以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所以,在最初几次拒绝之后,刘备“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们的邀请。
这属于双向奔赴,且都在期待一个双赢的局面。
现在,大家都在等陶谦病死。
“此非明智之举。”陈孟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刘备有些无奈:“令尊长文(陈群的字),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意思就是说,我连你老爹的意见都没有采纳,你这做儿子的,再用同样的说辞来劝,没用。
“出于种种原因,家父可能说得并没有那么明白。”
陈孟说道:“我今日来,便是想给将军详细分析。”
“哦?”
刘备再次露出笑容,静等下文。
“徐州之地,早就已经被各方注目。别人不说,单是那近处的袁公路,就对徐州诸位邀您入主之事极其不满。若此事发生,两方必有恶战。”
陈孟先是把自家老爹的观点复述了一遍,之后又道:
“再远一点,兖州战事虽酣,但以曹操之能,击败吕布将其逐出是迟早的事。吕布离开兖州之后,势必要投徐州而来。
试问,如果吕布来投,您该如何应对?”
刘备抚须:“吕奉先乃难得之将才,如能为我所用,何愁大事不成?”
“为您所用?”
陈孟摇头:“您没看见吕布是如何侍奉丁建阳和董太师的吗?
如此三家,不,三姓家奴,反复无常之辈,收之必为大患!”
刘备沉默。
他一向对自己的人格魅力和御人手段很有自信。
自出道以来,除了那些对他看不上眼的世家大族,其他无论是兵还是民,无论是骄傲跋扈还是油盐不进之辈,都是在交往一阵过后,就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吕布来投一事,他也曾有所设想,觉得如果自己在其危难之际伸出援手,再以诚意深深打动,拿下对方问题不大。
但陈孟那句“您没看见吕布是如何侍奉丁建阳和董太师”的问话,让刘备心中本能地升起警兆。
这是一种来自直觉的忌惮和不安。
刘备的直觉向来都很准。
他多年征战漂泊,却每次遇到危险都能逢凶化吉,就是靠着这份直觉,和直觉出现之后的小心谨慎。
难道,我真的收不了吕布?
陈孟则继续阐述:
“试想,如果您真的入主徐州并收下吕布,一旦袁术来攻,您会带着他一起出征吗?”
刘备摇头。
占据徐州之后,袁术肯定不会给他那么长时间来跟吕布培养感情。
真要是那么干了,说不定吕布会在战场上被袁术勾搭走,掉过头来打他。
在这方面,吕布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
“那好,如果您不带吕布出征,势必要将他安置在某一地。
那么如果您在出征过程中,后方出了什么乱子,吕布又起了歹心,趁虚而入呢?”
刘备面无表情,但拳头已经不自觉握紧。
“您出征袁术,必定要带着麾下主力。”
陈孟盯着刘备:“后方要交给谁呢?陶谦给您的四千丹阳兵?
您入主徐州一事,本就会伤害丹阳派系的利益。您真的能指望那四千丹阳兵全心全意为您防守后方吗?
如果吕布起了歹心,丹阳兵又在内部与之策应呢?”
事实也确实如此。
刘备出征袁术之后,吕布与守下邳的丹阳兵里应外合,直接偷了刘备的家,还断了刘备的归路。
除了张飞逃走,刘备妻女亲眷皆被俘虏,麾下主力同样如此,返回之后不战自溃。
堂堂徐州之主,一下子成了丧家之犬,最后不得已跟吕布委曲求全。
此时的天气已经很温暖了,刘备却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陈孟说了这么多,关键其实就一条:
徐州这地方,以你的实力,根本守不住!
相反,你占据这里之后,可不光只有一个袁术会盯着你这块肥肉!
而且,你现在手下的四千丹阳兵本就是不稳定因素!
在你将他们完全收归己有之前,你敢入主徐州,他们就敢背后捅你刀子!
综上,现在入主徐州就是一步错棋!
这一步走错了,后面步步都错!
刘备久久沉默,眉头时紧时松。
陈孟见他被自己说动,心中有些激动。
接下来,刘备势必会采纳老爹的建议!
他已经在期待,系统会给自己什么样的奖励了。
不料,刘备在思考良久之后,却是轻轻摇头:
“玄空所言,皆是凭空臆测,实在难以让我信服。
除非……”
陈孟诧异:“除非什么?”
刘备脸上再次露出笑容:“除非,你真的是大贤良师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