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说了句实话。”徐然嘟囔一句,忽然间又想起西北反叛,以及近些时王朝下达西南的军粮密令。
“以粮征兵的事情你处理的怎么样了?”
谢宁安回头,神情复杂,“看样子王朝是想彻底抛弃安宁县,乃至于一整段西南。”
书生的话不难理解,徐然心领神会。
雨花谷周遭粮米不生,将救济西南的粮食改称作军粮,差遣西南百姓前去西北平叛。
打赢了皆大欢喜,西北重归安稳,打不赢也无关紧要,整个西南砸进去,西北不死也伤,况且西南一带的人没了,王朝也没必要再为无粮一事费心周转。
西北西南,无论谁输谁赢都是切去了王朝的一块烂根。
“我知道王朝用意,可明帝就不怕双方联合,将叛乱的火焚燃得越旺吗?”
“不会。”谢宁安斩钉截铁道,“因为西南百姓真的很缺粮米,比你我想象中还要缺。”
徐然低头沉思,忽然想起首次造访安宁时,发生在街边汤面摊点儿上那诡异怪诞的一幕。
当时在捯饬面条的小伙计,可是实打实地说了句“不吃粮面会死”。
就徐然所知,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无妄雪灾,大玄确实说的上是富足,即便没有米粮,也有鸡鸭鱼一类的肉食,西南百姓不至于被打上“饥民”的标签。
何不食肉糜?
非也!
这不是身为仙门少主那不知民间疾苦的弱智发言,而是身处大玄王朝的百姓真的有这个底气。
即便是俗世之中,这个世界也处处透露出一股阴森诡异。
怪,太怪了。
那感觉徐然说不上来,仿佛一切本该附和常理的东西在大玄这西南一角根本就不存在。
乱世?
盛世?
窥视大玄王朝全貌的冰山一角,无法对这世道下一个明确的定义。
“徐兄你想啊,不吃米面完全可以吃其他东西,哪怕是三岁孩童都该知道这个道理,可安宁百姓偏偏不晓,我也托书给附近县域,他们的情况大同小异。”
“这种想法简直根深蒂固,实在让我有些搞不懂,简直就像是···”
“简直就像是有人告诉他们就该这样!”徐然接过话茬,忽的抬起了头。
这种情形仿佛似曾相识。
谢宁安神情肃穆庄重,沉沉点了点头。
“我曾猜想是否是邪祟作怪,可这想法被我否决了,假如是邪祟,钦天监应该会差人处理,王朝不至于鲁莽决定,将整个西南变作无人荒地。”
“可既然不是邪祟,为何安宁百姓又如此执拗,粮食米面对他们来讲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为何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凝露···”徐然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如果这种根深蒂固的理念是被人种下的,那同师姐们饮用凝露的情形倒是颇有几分相像。
“徐兄,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没什么,今日就此别过,改日我再去县衙拜访。”徐然没心情解释,便唤了庭院一群稚童,鼓面一响,差遣人皮鬼将他们拉入空中。
谢宁安来不及道别,只是对空中拱手。
良久,他像是反应过什么,正欲朝空中开口,但空荡荡的天际已无半点人影。
谢宁安望向通往山头的小径,看那压实了的厚雪,以及里正在雪中艰难爬伏的痕迹,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