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拐角,歪脖子柳树下。
面摊中,老屠一如往日望着巷口,在看到葛玄出现时还愣了一下。赶紧站起身忙向二人招呼。
“公子怎么淋成这样了?这天气不适合出门哟,快快快避避雨,坐火灶边暖和暖和。”
老屠盛情相邀,待二人入内后。自然看到了蓑衣包盖严实的被褥,却什么也没问。
搓了搓手向二人说道:“二位先坐会儿,老儿给你们下点热乎的暖暖身子,很快就好哈。”
说着,老屠扶着灶台费力蹲下。一到阴雨全身关节发痛,都是常年累月操劳留下的后遗症。
从小柜子中取出铁片似的火镰,眯着眼瞄准后再使劲撞击打火石。
‘擦、擦~’火星溅落到易燃的火绒上。
再将火星子捧到嘴前吹了吹,让火苗大些才投入灶火。
却不料灶火有些受潮,火星子丢进去便灭了。老屠拿火镰角蹭了蹭脑袋,钻柜子中翻出些刨木屑在手里搓了搓,重复之前的动作。
一边做着,一边还能同众人说话。
“公子,这大雨天的您出来做什么?”
“...些许小疾,去回春堂看过了。”
“呵呵,疾病可没有大小一说。小心小病变大病咯。”
终于点燃火星子丢入灶火,橘黄火舌舔舐去灶台表面干燥。待火势稳定后老屠才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跛腿。
“老儿以前也不在乎啊,摔断腿都觉得没啥。一直拖着拖着…结果到最后拖成个跛子。”
葛轩留意了眼,装若无意地说了句:“老丈倒是命途多舛。”
“啥命…啥铲?呵呵,公子是读过圣贤书的。老儿听不懂这些。”
老屠背影伛偻,费劲的提起那口黑锅。他今天没带水,干脆直接举着锅接雨水来煮,回到灶台前把手擦干继续忙活。
阴雨天,人容易伤感,也容易话多。
老屠专注着手中活计,自顾自说道:
“俺苦了一辈子,啥也没捞着…那些和尚不是常说积德行善吗?可俺也纳闷啊,俺就想老老实实活着,为啥啥好事也没遇到过?”
“俺腿瘸了,婆娘也走得早。就连唯一一个娃儿也嫌俺没本事,不听话!”
“公子啊,您读的书多。你给俺讲讲,这究竟是为啥呗?”
老屠的语速越来越急促,音调也越来越高,嘶哑嗓音痛苦且迷茫。
葛玄什么也没做,更无开口的意思。他安静端坐,默默观测老屠气息越发混乱狰狞。
“呵呵…老儿说多了。公子,您二位的面好了…”
没见他抻面的动作,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可当‘面’端上来时,孔大德险些吐出来。
葛玄垂眸,沉声问道:“他是谁?”
面碗内部,正铺好了一张人脸,脂肪与肌肉剔除的干净,毫无多余凸起。五官留下的空洞中,透出碗内花纹,如支离破碎了一般。
老屠摘下肩头毛巾擦了擦手,坐在葛玄桌对面,面上依旧挂着朴实憨笑。
可有了这‘人面碗’在前,那抹笑意诡异无比。
“知县。”老人伸出满是老茧的粗手指,将人面褶皱处碾平。又补充了句:“清山县知县。”
葛玄微微颔首,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来的清山县?”
“啥意思?俺没听明白?”老屠挠着脑门,看不出他是装的还是真不懂。
葛玄也不为难他,淡定问出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
“你,究竟是谁?有机遇的面摊老人?还是…清道人!”
此言一出,老屠顿时如泥塑般僵住。
眼中憨厚朴实与民气尽数消去,他身体前倾撑着桌面,混浊眼球中盛满残暴弑杀疯癫…
“呵呵呵呵呵呵...那…你觉得俺是谁?”
“是神…还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