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
雨珠挤入木顶缝隙连连滴落,坠下后落在葛玄发顶,又顺着发尖滑落左侧脸颊。
冰冷、滑腻,还带有树木发霉的气味。
葛玄清静无为,面色无悲无喜。任由水珠沿着脸颊流下,犹如一行泪痕。
然而,他的平静却令老屠的面容越发狰狞。
但在扭曲到一个非人的程度时又顿时恢复了平静。
“公子不说话…可是觉得俺不像?”走调的嗓音字字透露着疯狂。
老屠裂开嘴角,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黏滑黄牙,那腥臭的口气宛如实质。
表情半笑不笑,枯树皮似的褶子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
他在期待葛玄的回答,但无论怎样回答,都会有好下场…
“哗啦啦啦。”
室外雨势如泼。
面摊内却安静到近乎死寂,就连雨声也不敢靠近。
老屠突然拖着跛脚跳起,如猿猴般坐在桌上,眼球向下一转俯视葛玄,。
“是,俺是命贱!俺就什么也不该得到。”
“因为俺贱,所以俺娃儿也贱!没给大老爷的娃儿磕头,被乱棍打死就是他活该!”
“婆娘死了,娃儿也死了…俺还活着干啥?”
“所以俺就上了山,想着给自个挖个深坑埋了。免得像俺娃一样,被野狗刨出来拼都拼不全。”
“但,谁知哩…”
他猛地抬起脸,表情越发扭曲怪异。挥舞着手臂,神经质的怪笑着。
“咦嘻嘻嘻嘻~~啊哈哈哈啊哈哈~~~俺呐~~遇到老神仙啦!!”
“老神仙说,和尚说的都是狗屁!根本没有来世今生。死了就是死了,啥也木有!”
“老神仙说,与俺有缘。他给了俺一袋子仙种,说只要种活了俺也能成仙!”
“当官咋啦?当皇帝老子又咋啦?该死还是死!”
“俺就按老神仙说哩,把仙种丢到了河里、井里、水里…天天坐街口守着仙苗苗。”
“仙种就是仙种,长势喜庆得很!你看,这不就开花嘞嘛…”
越说越癫狂的老屠没察觉到一堵肉墙正在迫近背后。
“哐当!!”
孔大德丢下碎成渣的椅腿,跨步抱起被褥卷,冲葛玄吼道:
“先生咱们赶紧走,这老东西不对劲!”
“走?还是先坐下吧,暂时没法走。”
葛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平静的眸子穿过雨幕遥遥望向远处。
“啪嗒嗒,啪嗒嗒。”杂乱的脚步声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大概整个清山县的人都来了,他们从各个街口中蹚着水走来,面容痴呆无神。
“这,这…”孔大德嘴巴大开,惊恐到近乎失声。
更没心神注意到脚旁那坨‘烂肉’正在蠕动…
“嘶…噫??”
老屠双手撑地站起,脖子耷拉在左肩头上,后颈皮肤被一截断骨撑出凸起。可他竟平静地扶正脑袋,甚至捡起毛巾捂住脑后被砸出的大洞。
紧紧攥着被血浸湿的毛巾,老屠眼睛越瞪越大,激动到全身止不住颤抖。
“不疼?不疼!咦嘻嘻嘻嘻~~俺成仙啦!俺成仙啦!!!”
疯癫狂热的嗓音中,雨幕被一股无形力量震碎为雾气,水雾又重新汇聚集,可见度骤减。
浓雾中人影绰绰,僵硬的轮廓如孤魂野鬼。
他们一同开口,环绕四方的呢喃中,有瓮声瓮气的男声、婉转清脆的女声、沙哑低沉的老声、稚嫩可爱的童声…
清山县数百口人,一遍遍重复着同一个词:
“成仙!”
“成仙!!”